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弟子的问题。那不过是一个傻子错把坏种当好人的故事。当年的他完全没想过救陌三千,出手时也没有在乎过陌三千的死活。比起感激他,陌三千更应该感谢自身的好运,撑到了他来杀那群邪修的时候,并且没有在打斗中被邪修顺手杀掉。但这个烦人的傻子却真把他当恩人。一个凡人,千里迢迢来到云霄替他打白工,真真切切救云霄于水火之中,这倒教应岁与不善待他也不行了。直到现在他也没出于本心去做过值得陌三千感激的事,没付出过等价的情意。他从不称陌三千是自己的朋友,他——应岁与侧首,将目光落在弟子的睡颜上。不配有这么好的朋友。……“叮铃”梦中有铃铛的声音。触目所及皆是浓厚的雾。顺着铃声向前鹤云栎渐渐瞧清了浓雾后的景象,一出宅邸前躺了数十具尸骸,数名浑身被黑甲包裹的杀手执带血的兵刃立于一旁,沉默无声。圆润的陌三千抱着厚厚一摞账簿,站在尸堆盘奋笔疾书,他依旧身着契合他审美的华丽花哨的锦袍,但面色却惨白如纸,不似活人。铃声是从他们身后的旗帜上传来的。旗帜主色黑,上书血红的“诛”字。终于,陌三千停下了笔,手一夹,厚重的账簿“啪”地合拢。只见他含笑对已没有一个活人的尸堆道:“如此,便账目都对上了。感谢诸位的配合。”他扭头对身后的黑衣杀手道:“走吧。”接到命令,杀手们沉默转身,撤退,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没有灵智的人偶。“钱货两清,诚信经营。”伴随男人的念白,铃声与阴兵般的队伍渐渐远去,隐没在浓雾中。随着他们的退场,一句启示出现在鹤云栎脑海里,像是在为他解释——【魔主身边有一位阴鬼裁断,手执一份因果账簿,为魔主征讨各种欠债。】阴鬼?裁断?时间流转,渐渐的,天色亮了些。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浓雾中,由远及近,披着雾气而来。来者手持长剑,望着满院的尸骸,目光沉重而复杂。熹微的晨光落到他脸上,让鹤云栎得以瞧清他的面貌,端方正气,英气凛然,正是他的二师伯,牧夜声。牧夜声手指掐诀迅速推演了一个方向,毅然追了出去。注释般的启示再度出现在鹤云栎脑中——【魔主应岁与与他的师兄,是死敌。】第33章清晨,醒来的鹤云栎久久不能回神。这是他第二次做类似的“预知”梦,这次的内容不似第一次繁杂,但短短的两个场景却充斥一股让他窒息的悲伤。那个阴鬼裁断的容貌、气质,毫无疑问就是陌阿叔,但又和现在不同。从相貌年纪来看,反而更接近在云霄时期的陌三千。但是,阿叔为何会变成那副模样?那种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鹤云栎只在死人身上见过。而且“阴鬼”之名,似乎也在彰显他的不同寻常。鹤云栎曾以为自己梦中的场景是关于未来的,但现在又开始怀疑了。那更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还有那句旁白似的启示——魔主应岁与与他的师兄……是死敌?魔主?他的师兄?为什么是他的师兄,而不是他的二师兄,或者他的师兄们?不知为何,鹤云栎非常在意这句话。……想不出有用的信息,他只能抽回思绪。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并非自己的房间,是师父的。记忆回到昨晚,他在陌阿叔处被连哄带骗地喝了许多高浓度的果酒,回来后又和师父聊天,再后来……他睡着了?什么时候的事?师父为什么没把他送回房间?那师父岂不是没睡?对了抢师父床这种事鹤云栎虽不说习以为常,但也并非首犯了,在短暂的惭愧后,便坦然起身,穿衣束发。整理好衣冠出门,抓住一个小厮询问,得知应岁与和陌三千在庭院的凉亭里聊天。谢过之后,鹤云栎径直往庭院而去。既然在陌府庭院风格自然也是一脉相承,绕过同时存在的错落山水与对称楼阁,他终于瞧见了两人,真是在聊天,没有某一方(单指陌三千)被下药。大多时候是陌三千在讲,应岁与安静倾听。若没那么多坏心眼,他倒算个很好的听众。但是这样一来又出现了悖论,因为应岁与喜欢听人倾诉的首要原因就是为了知道踩别人哪只脚别人会更痛。方走近便听得陌三千颇有些着急的声音:“到底成不成?你给个话儿,别又装听不见!”应岁与悠然喝完杯子里的茶,感叹:“乌龙色泽浓郁,回甘悠久;青瓷细腻光洁,胎质轻薄,不惹杂味。两者配在一起也算别具一格,和这庭院景色甚是搭配。”“我刚才和你说的事——”“倒也不必谦虚,能选择与世俗公认的正确做法不同的道路也是一种勇气与格局。”陌三千:“……”“哎呀,我是真心在夸你,绝无半点反讽之意,为何总把人心想的这么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