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转眼又是盛夏。昨夜喝了五分醉,周广陵上午醒来觉得脑袋发懵,想睡个回笼觉,看了看手机上的日程想起下午要去千广大学参加丁娇的授位仪式,于是懒懒散散起床洗漱。丁娇是去年春夏交替的时候跑到他眼前的。那时她在一家作坊似的小传媒公司实习,做着狗仔的勾当,拍到叶繁枝和男友出双入对。丁娇找她谈条件,她就把人推到他这个“正宫”这里。谁晓得丁娇一不做二不休,拍到了他和当时湖畔别墅里住的那位,然后拿着“契约情侣、双方出轨”的证据找他要钱。估计是入行不久,胃口还小,开价只有五万块。他那一阵正为了叶家的事不痛快,能让他撒气的人就送上门来了。和丁娇在她公司写字楼下的咖啡馆见面之后,他不仅答应五万块,还看似心虚地主动加了几倍的价格,要她当场拟张收据。如果那天他没有在坐进车子后往窗外瞥一眼,丁娇现在大约还在吃牢饭。就是随便一瞧,他看见丁娇在见面结束之后站在店门口打电话,不知道电话那端是谁,她看起来激动,很倔,嘴角撇着,只是没哭。一瞬间的工夫,这张陌生而惹人生厌的脸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她可怎么生活?她自尊心那么强,为了生计被人为难的时候,她要躲到哪里哭呢。于是周广陵再也没提收据的事,让秦山付过了款项,确定把照片数据销毁就了事。等再见到丁娇已经到了去年七月初,她缺钱,所幸能凭借年轻漂亮在1332陪酒。又是一次水到渠成。这次周广陵给她钱、给她房子,还让叶繁枝带着她结交人脉,却并没对她提什么要求,只不过是心情好的时候把她叫到1332喝酒聊天,有时候唐果果约人打牌、聚会也叫上她。即使不知道一切得益于一个短暂的表情,丁娇能够感受到从周广陵那里获得的纵容与怜爱。比如他在两个月前就告诉她,以后不会再见面,可他还是答应今天去看她的拨穗礼。丁娇已经从自己的住处过来,简单的白衬衣塞在牛仔短裙里,脚上蹬了一双高跟尖头鞋。她站在周广陵身后,端详着一身休闲衣服许久才开口问他可不可以穿正装。“坐个观众席而已,又不是我给你拨穗。”周广陵笑着理了理上衣就要走出衣帽间,见丁娇还低头站在那,他又说:“省得让人误会。”误会什么,误会谁,他又不说。丁娇跟在周广陵身后走进电梯。他先去1332对秦山叮嘱了几句话,又把签过字的单据放下让秦山转交给唐果果,然后才开车和丁娇去了学校。唐果果在孩子满周岁以后重新回到1332全职工作。那些特殊楼层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小插曲变得清锅冷灶,反而因为宾客往来更加显赫而金玉满堂,风头正盛。1332的女孩们每个月都会有固定日期进行体检。唐果果照例拿着单据去叶离离的医院找助理。到了院长办公室,只有秘书在工位上对着屏幕和桌面上的几分文件核对。听见敲门声,秘书揉了揉僵硬发酸的斜方肌,走到饮水机前给唐果果倒了杯水。“来找刘姐签字啊?”唐果果把水杯接过去,“是啊,她说让我叁点过来。没在?”“可能还在开会吧。最近事情多。”秘书说完就继续埋头做表格,唐果果坐得麻烦,站到窗前伸了个懒腰。办公室里安静得很,只有噼噼啪啪敲键盘的声音。一直等了快半小时,助理刘悦才风风火火走进办公室。“不好意思啊,卫健委发通知说下周一有人下来检查,这才急着开会布置任务。”刘悦从唐果果手里把几张纸接过来匆匆签了字,“体检……疫苗……第二针数量和上次对不上啊?”“有不做了的。”刘悦点点头,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文件袋来就要往外走,“院长还等着呢,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路过秘书的办公桌,她又停下来低头看了一眼,“怎么样,有问题的多不多?”秘书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把拿不准的给她看,“这几个……”刘悦嘴里啧了一声,“总院一点事都没有,分院漏得跟个筛子一样!算上周末也只有叁天,看院长说怎么处理吧!”说完,她又噔噔噔地走出门去,在走廊里留下一路鞋跟的声响。唐果果很少看见刘悦这样着急上火,等刘悦走后,她凑到秘书旁边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紧张?”“上面一直严查代孕和卖卵,突击检查的时候这个也是重头戏,所以要汇总生殖中心的客户信息,发现可疑的及时询问清楚然后出报告。”“噢……这么多客户,医院怎么知道谁是谁不是?”唐果果问。“有的很明显,像那种一年里做两叁次冻卵却不培养胚胎的,就像这个……还有这个,同一个女客户的卵子,短期内两次培养用的精子不是同一个人的。估计是分院有人和小诊所勾结起来赚这种黑心钱……”光标所在的那一行,身份证号里960202一段让唐果果觉得似曾相识。目光直直向左侧姓名栏扫去,她在几秒钟的静默与僵直里确认着暌违多时的名字:王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