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武陵县秀才李志才,久闻浮香姑娘大名,特来拜访。”
许子圣作为当朝状元郎,京都名人,今时不同往日,京都正处在京察时期,他这次没有没有用本名,而是做了一番身份遮掩,客客气气的与门房说话。
影梅小阁是花魁浮香的住所,这里的开桌费要十两银子,比普通院子贵一倍,教坊司的花魁总共有十二位,根据品、韵、才、色分为四等。
浮香姑娘属于第一等,号称诗琴双绝。
“十两银子。”
见惯了大老爷的门房小伙态度冷淡,收了许子圣的银子后,让他进入了院子。许子圣刚一进去,就听到了院子里笑声与丝竹声传来,打茶围已经开始,但门房小伙既然让他进去,说明院子里不是包场,而是散客。
出来玩的,分两种模式,一种是包场,另一种是散客。如果是前者,许子圣今天注定徒劳无功。
影梅小阁招待客人的地方在一楼,面朝院子的障子门敞开,垂下薄薄的丝绸帘子用来遮挡寒风。十几个客人坐在酒屋里,饮酒、笑谈、赏梅。
酒屋的四角都烧着熊熊的炭盆,驱散冬日的寒冷。一位婢子领着许子圣进来,众人纷纷扭头,看着这位穿月白色书生长袍,体态颀长,长相俊朗的年轻人。
许子圣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露出了诧异的目光,居然遇到熟人了,这就有些尴尬了,那人正是许七安,没想到这位同道中人也来了。
许子圣担心许七安喊破自己的身份,当先躬身行礼,很是客气的对着众人说道。
“在下武陵县秀才李志才,见过诸位兄台!”
在场的人中,既有穿锦衣的豪绅,也有读书人,身份不高不低,有人不甚在意的移开目光,有人打量审视,有人回以微笑。
如今正处在京察期间,大奉的官员都安分老实了许多,只有许子圣迎难而上,顶风作案。换成以往,以浮香姑娘的段位,这里铁定被包场。
许子圣坦然走到了许七安的旁边落座,好像第一次见面一般,问道。
“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许七安如今已经进入打更人组织,成为了一位铜锣,这次前来教坊司,也做了身份遮掩,冒充起了读书人,身穿儒衫,遮住了那一身的腱子肉,显得文雅了许多,装模作样的和许子圣打着招呼。
“在下长乐县秀才杨凌,还请李兄多多关照!”
两人相视一笑,充满了默契,男儿本色,尽显无疑,京察期间也不能阻止他们勾栏听曲,欣赏艺术,和女妖精们谈心,聆听她们的苦难人生,安慰她们那寂寞的心灵。
花魁浮香姑娘面色含春,目流绮彩,香姿五色,神韵天然,长得极为惊艳,不愧是第一等,诗琴双绝,又有颜值,难怪如此贵,十两银子花的很值。
这位花魁有着大家闺秀的秀美和文雅,论穿着,她有着这个时代女性不敢穿的薄纱衣裙。香肩半露,脖颈修长,裹胸罩着一层粉丝薄纱,沟壑若隐若现。有沟必火,她能当花魁是有道理的。
这次打茶围,浮香姑娘充当席纠的身份,也叫令官,令官负责主持行酒令,是席面上的气氛担当,这个活儿通常由名妓或花魁来做,寻常女子做不了,因为对文学修养要求极高。
这会儿正在轮流说联语,联语就是对对子,在许七安左侧是位穿淡蓝袍子,环佩叮当的中年人。恰好轮到他,这位中年人举杯沉吟许久,沉声道。
“冰冷酒一点两点三点。”
花魁娘子抬了抬手边的小旗,对上联一阵点评吹捧,中年人脸上笑容扩散,嘴角都咧到了耳边了,显然颇为受用。
这就是席纠为什么要有文学底蕴深厚的名妓来当的原因,没点水平,寻常妓子即使想拍马屁也不拍不出来。点评之后,姿容绝色的花魁娘子,一双盈盈妙目落在许七安身上。
酒席上众人也随之看来,许七安擅长数理化,对文科有些偏弱,搬运一些诗词还可以,对对子,差了点水平火候,目光中带着几分慌乱,突然目光看向了院中的梅树,灵光一现,故意饮了杯酒,做出洒脱豪迈状,朗声道:
“红梅花百头千头万头。”
“妙!”
在座的众人眼睛一亮,当下看向许七安的时,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显然将其当做同等水平的存在,可以和他们竞争花魁的青睐。
许子圣嘴角微微抽搐,这些人的水平都如此菜吗,一时间被为难住了,最强王者的他,从未参加过这等倔强青铜局,不知所措。
浮香花魁笑了笑,照例对许七安的下联一顿评价吹捧,只是脸上笑容过于职业化,坐姿也有些僵硬,甚至评价过后,就不再看向许七安了,显然对在座的众人的水平看不上眼,只是碍于职业道德,一直耐着性子陪伴。
毕竟生意归生意,不能谈感情。
许子圣对于如此难度的打茶围,有些无力应对,只能放弃,饮酒受罚,让浮香花魁颇为失望,她本来还对容貌俊朗的许子圣颇为期待,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居然连如此简单的对子都答不上来,这位才艺双全,十分文青的花魁娘子心中暗叹。
“果然,如许子圣那般谪仙的人物,世上无双,哪里是眼前这绣花枕头可以比肩的!”
许子圣感受到了花魁娘子眼中的鄙夷目光,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翼,颇为不习惯,以往他勾栏听曲,那些花魁娘子谁不是自掏腰包,自荐枕席,热情似火,饥渴难耐,虽然他不曾留宿,但是谈谈心,说说风月也是有的。
在座的众人中,有一位穿天青色厚袍子的俊朗年轻人。他出身国子监,颇有才华,虽入席晚了些,但以不俗的才华占尽风头,让花魁娘子时时掩嘴轻笑。
那位天青色袍子的年轻人端起酒杯,小酌一口,鄙夷的看了一眼不学无术的许子圣,朗声道。
“这次,不妨就由在下先来打个头。”
众人没有意见,浮香花魁笑吟吟,一脸风情,让这位国子监的学子神魂颠倒。
“赵公子请。”
赵公子环视众人一圈,神情倨傲,尤其对许子圣这个绣花枕头颇为不屑,傲声道。
“松叶竹叶叶叶翠。”
“竟然是叠字联。”
“松叶竹叶叶叶翠!妙,妙啊,自愧不如!”
“赵兄大才,不愧是国子监的读书人。”
一轮打回来,竟然没一个人能对上,赵公子笑容淡淡,神色倨傲。浮香姑娘眸子亮晶晶,款款凝视赵公子。
从花魁娘子的表情和细微动作判断,花魁对这个姓赵的颇有好感,很欣赏他的才华,果然自古花魁爱才子,让许子圣连连摇头,生意就是生意,为何要掺杂感情,不知多少花魁所托非人。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浮香花魁还不如选择许七安这个粗坯武夫,至少不会被辜负抛弃,他还算有些底线原则,不像某些读书人,薄性寡情,忘恩负义。
按理说,擅长搬运诗词的许七安应该在教坊司中如鱼得水,受尽追捧,岂料这半天下来,划酒拳,对对子轮番来了一遍,就是没有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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