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像是一条长身子的蛇,尾巴嵌在山顶,身子蜿蜒向下,倒挂在山上,匍匐在林间。三个身影穿梭在有流水声的林间,站在有水的地方,连吹过的风都变得潮湿了。林朦用清澈的溪水洗了把脸,而后说,真是清凉啊,这样的溪水,像是冰窖里的冰块一样,人如果能在水里活着,一定是不惧怕太阳的炎热的。
樊茗说,人是可以活在水里的,他曾听说有人在河水里见过浑身赤裸的人,他们就活在水里,不知道平时吃什么,他们有着大长头发,身上还有像是草一样的黏黏的东西,在河里打渔的渔民是常见到这种东西的。楚青山说,确实是有这种东西,他曾在书里看到过,山外面的人把这种东西成为水怪,水怪是靠吃人的眼球活着的,被水怪吃了的人也会变成水怪,而后和他们一起,活在水里。
林朦问,为什么没了眼球的人就会变成水怪。楚青山说,大概是因为人如果在水底没了眼球,就看不清方向,不能游上岸了吧。说到这里,林朦想起了上次在林中碰到的东西,于是问樊茗,那是什么东西。樊茗说,他也不知道,那东西很像是人,但可以肯定,它绝不是人。楚青山说,这山里藏着太多未知了,以后还是不要乱走动的好,有什么事情三个人一起行动,这样才安全一些。
楚青山这时候听到篓子里收音机的声音变得躁动,虽然还是滋滋声,但变得很大,楚青山立刻摘下背后的篓子,将收音机从里面拿了出来,里面的声音又大了,像是两块很钝的石头在相互摩擦。樊茗问,这是怎么回事。
楚青山示意两人不要说话,他立刻将收音机的天线放长,而后顺着山路,在林子里不停地走动,他发现,越往旁边的林子里去,滋滋的响声就越大,他在林子里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小溪,收音机在靠近小溪时,声音变得巨大。楚青山顺小溪一路走,在一棵树的附近,收音机发出了爆鸣,楚青山禁不住捂住耳朵,关掉了收音机,他这时候发现,树旁边的溪水里,有一个巨大的偏黑色石块。
楚青山凝视着石块,他并不觉得这块石头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但他可以肯定,收音机的怪异表现肯定跟这石块有关。樊茗问,这是什么。楚青山说,是石头。林朦说,肯定不是石头。楚青山说,那就是拥有石头样子的东西。
楚青山小心翼翼地将手探进水里,抚摸那块石头,与其他的石头无异,这块石头在水里也是冰凉的。他想把这块石头从水里拿起来,一挪动水里便出现土渣,水立刻变得浑浊,这块石头比他想象的要沉得多。楚青山用手在石头周围挖,发现这块石头能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溪流之下的泥土里,还有一大截。
溪水并不深,只能达到脚脖子,楚青山和樊茗脱了鞋,站到水里,将手插进泥土里,不停地挖,挖得差不多了,两人一齐往上使力,这才将石头抬起来,拿到了岸上。三人围坐在石头旁边,楚青山再次打开收音机,强烈的爆鸣瞬间贯穿耳膜,他立刻将收音机关掉。樊茗说,这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石头。
楚青山说,这块石头上,一定有先知的指示,否则,收音机是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的。樊茗说,可以把石头打开,说不定石头里面有东西。楚青山说不行,他们不知道这块石头里面有什么,万一这块石头里,也藏着一个天地或者一个先知呢。樊茗说,可他们不能带着这块石头走,如果不打开,永远不知道石头里有什么。楚青山说,石头是绝不能打开的,他们可以再想办法。
樊茗站起身来,捡起旁边的一根树杈子,在石头上磨,磨尖了,站到河水里去插鱼了,林朦在一旁捡拾干草,准备生火。楚青山就一直坐在地上,盯着那块石头看。溪水并不算宽,鱼儿在溪水里游动得很快,樊茗的眼睛却很敏锐,他两脚踏在溪水的两岸,瞧准时机便用树杈子狠狠地插下去,被插中的鱼还会跳,还会动,樊茗把他们从树杈子上取下来,放到一旁挖好的小土坑里。
林朦将拾来的干草堆在一起,又拿来两根树杈,交叉起来,用布带绑起来,做成一个架子,放在地上,两个架子放在干草两侧,架子上横着放上细细的木棍,木棍上放上鱼,用火柴点着火后,火焰就升了起来,烟也飘飞起来。
鱼烤好了,烤得外焦里嫩,樊茗和林朦坐下来吃,楚青山却还仍盯着那块石头在看,他仿佛连眨眼都忘记了。林朦说,这里的鱼刺很少,肉很鲜嫩。樊茗说,他还没有见过没有刺的鱼,如果有的话,那味道一定会想云朵一样软的。林朦说,她没吃过云朵,她只听人说过,女人的身子像云朵一样。樊茗说,那也要分什么女人,如果所有的女人都像云一样,那么岂不是所有女人都要飘着走。
林朦说,像云一样软,不一定会像云一样轻,她伸出手臂来,让樊茗摸一下,樊茗说,他是不会随便摸女人的。林朦说,就当是看一看,她的身子是不是像云朵那么软。樊茗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抚在林朦手臂上,林朦问,为什么樊茗像郎中一样,要这样摸。樊茗说,郎中这样一摸,连女人得的什么病都能知道,何况是身子软不软呢。林朦说不对的,这样只能摸病,摸不出软不软。
林朦握住樊茗的手腕,将他的手摁在她的手臂上,然而后问,软吗。樊茗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下子将手撤了回去,而后拿起烤鱼吃起来。林朦说,那条鱼已经吃完了。樊茗这才发现,他连自己在啃一根木棍子都没有发现,他低头去找鱼,林朦已将烤好的一条鱼递了过来。樊茗接在手里,低头吃了起来,他看着火,火苗在一点点地往上蹿,鱼皮被烤得嘎吱作响,他这才想起来吞咽。
咽下的却不是鱼肉,而是不知从哪儿来的口水。
火焰从白昼一直烧到黑夜,楚青山却仍坐在石头前,不吃也不喝,也不动弹,只是坐在那里。樊茗说,他们已经一天没有赶路的,总这样盯着石头看下去,不是办法。楚青山说,他就快要想出来了。樊茗说,可他还是没有想出来。楚青山说,万事万物都是有起源的,这块石头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他有可能不是嵌在溪水里的,而是从溪水下面长出来的,他发现现在这块石头,比他们刚打捞上来的时候大了,樊茗这才发现,好像石头确实稍微大了一些。
林朦说,会不会是楚青山坐得太久,眼睛花了。楚青山说,他可以肯定,他不是眼花了,虽然只大了很小的一部分,肉眼几乎观察不到,但一定是大了的。他现在已有理由怀疑,这根本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座大山。
林朦看向那块石头,说这明明是一块石头,不是大山。楚青山说,现在它只是一块石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会不断变大,而后成为一座大山。这座大山势必会覆盖他们脚下的这座大山,把一切全都压在下面,压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