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咂咂嘴,脑袋也是左右偏转,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秦王,心想怀仁也是真不容易,这种事都要思虑周全,分别让东宫属官、秦王门下来弹劾。
下面一堆老狐狸哪里听不出来其中意味,杨恭仁笑着在心里回忆,好像大郎提起过,卢承基、李义琰和邯郸王是同科进士,向来交好。
裴寂适时出列,笑道:“陛下,邯郸王战功卓著,不过太过年轻,还需陛下提点。”
“裴监言之有理。”李渊笑呵呵的说:“不过此战怀仁力战数日,负伤多处……大郎,从太医署挑选名医,即刻北上。”
李建成呆了呆才应是,还要暗示李善回朝吗?
而心里有数的李世民默不作声,李善的各番决定已经通过凌敬转过来了。
片刻后,宰辅一一退下,李渊才将手中的信递下去,让三个儿子阅看。
信中的内容并不多,归纳一下约莫是三点。
其一,痛斥李靖,三千士卒几近全军覆没,这差不多就是在婉转的解释……不是我要夺军建功,只是不想李靖这个王八蛋占了便宜。
其二,为麾下诸将请功,李渊等人自然都能理解,没有好处,这份奏折上的名字也不会那么全。
其三,遍体鳞伤,自请回朝休养。
总的来说,李善将矛头对准了李靖一个人,有势不两立的架势,但实际上同时又退了一步,自请回朝休养意味着并不觊觎代州总管之位,甚至李善自请回朝还带上了苏定方、张仲坚等嫡系,以示无架空李靖之心。
进退有度……李世民也想到了这个词,一方面遍体鳞伤,自请回朝,另一方面擅杀俘虏、纵兵洗劫左云县,理由都是现成的。
李世民突然反应过来了,李善这一手只怕另有意味,朝中是因为李善遭弹劾召其回朝,还是因为伤势召其回朝……很大程度上能判断出李渊对其的态度。
毕竟,李靖同样是得圣人简拔而起,同样是不依附东宫、秦王府,同样是圣人嫡系大将。
李世民估摸着将来……李善可能还会针对李靖做些什么。
李善、李靖……李世民有些心痒痒,如果能知晓此战细节就好了,难道自己又看走眼了,难道李怀仁也有大将之才?
这时候,李渊侧头笑道:“平阳,怀仁真的遍体鳞伤?”
在李渊想来,率六千骑兵北上追击大溃的突厥,李善身为主将,而且又并不擅亲自领兵,很难受伤,估摸着只是找个能回朝的理由。
下一刻,平阳公主双目圆瞪,略为尖锐的声音响彻殿内,“父亲何出此言?!”
“二战颉利,诸将皆言当缓行后撤,聚拢大军,再行进击,怀仁单骑出阵,端槊冲锋,负创六处,死战不退,铠甲遍插羽箭!”
顿了顿,平阳公主的声音略为放低,“顾集镇外,祭奠阵亡将士,怀仁身心皆伤,晕眩倒地,道宗来信,亲眼目睹,遍体鳞伤。”
李渊怔了好一会儿,叹道:“刚烈至此,刚烈至此。”
“召中书舍人崔信,下诏,许邯郸王李善于代州疗伤,待其痊愈后,回朝封赏。”
第六百六十一章善意
日月潭。
凌敬难得的很迟才起床,事实上这一段时日,老头儿从来没睡踏实过,每每深夜惊醒,直到昨日大胜捷报入京,这才安然入眠。
净了面,用了早饭,凌敬没有急着去长安,而是招手问:“朱娘子可回来了?”
次媳一边收拾,一边摇头笑道:“昨日捷报一到,朱娘子就下了山。”
一旁的长媳插嘴道:“不过今日朱娘子一早就入城了。”
凌敬微微颔首,心里猜测要么是去平阳公主府,要么是去崔府了,听说那位崔小娘子那日晕倒后一直病卧床榻。
“凌公。”
“嗯。”凌敬笑着冲门外的青年招手,“朝中决议,怀仁伤愈后启程返京,你便不用奔波了,另让人送信去代州。”
青年有些迟疑,走进门内,想了想低声道:“还是跑一趟吧。”
凌敬看青年脸色颇有黯然,眉头一皱,“怀仁伤势到底如何?”
这青年是当年随苏定方从冀州迁居而来的老人,后为苏定方亲卫,叹道:“郎君坚守顾集镇八日,战事极其惨烈,只怕他日……满村皆白。”
凌敬叹了口气,这是他能想象得到的,三千士卒坚守八日,余八百勇士出城死战多时,能有多少人能生还长安?
他日,的确会整个庄子都挂白。
不过,凌敬在心里想,怀仁此次出战,虽亲卫伤亡惨重,但其一往无前,犀利无双,冲锋陷阵,已得众心,他日若有事变,必能得麾下死力。
不多时,凌敬上了马车,慢悠悠的向长安而去,路上一直在细细琢磨,李善连续遣派了两批亲卫携信赶回来,虽然信中写的比较隐晦,但毕竟相处几年,凌敬自然看得懂那些言外之意。
其一,圣人许怀仁在代州养伤,待得痊愈再行返京,而且还特地指派平阳公主从太医署挑选名医北上,这证明了一件事,圣眷不衰。
如果说因为此战,李善的分量急剧上升,但随着其回京,至少在夺嫡之中,李善的分量并不算重。
接下来的日子,李善能不能过的如意,很大程度要看圣人李渊如何看待李善这一番作为。
凌敬琢磨着,怀仁此次以死战,以京观来显示对李靖的恨意,但同时很乖巧的上书自请回朝……总的来说,是在向李渊显示一个观念,虽然我有点熊,但还是个乖宝宝。
进退有度。
这个尺度把握的很好。
再等到回朝……凌敬捋须笑着想,以怀仁的能力,圣眷更上一层,应该没什么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