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药师覆灭dtz的那一年,阿史那·社尔发兵攻占了西突厥一半的国土,自号都布可汗,可以说是当时草原胡人中势力最强的头领之一,只是后来在与薛延陀交锋的时候后院引火,才不得不选择内附大唐。
这样的枭雄人物,虽然正处于困境之中,虽然刚刚遭受到了一次无与伦比的沉重打击,虽然正在逃命,但阿史那·社尔在短暂的慌乱后,很快镇定了下来,做了最冒险,同时也最妥当的选择。
完全没想到的唐军在猝不及防之下,反而被先是放缓速度,随即加速狂奔而来的突厥骑兵杀入阵中,毕竟是最精锐的王帐兵,铠甲、兵器与唐骑的差距并不悬殊,更何况突厥骑兵驰马加速,而唐军却是临时应战,失去了骑兵最重要的速度。
铠甲上挨了好几箭的段志玄被气得破口大骂,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引兵向东稍退,等后面的苏定方赶来的时候,阿史那·社尔已经成功的逃之夭夭了。
“继续追?”冯立眼睛瞪着沮丧的段志玄,嘴巴却在问苏定方。
苏定方爬上马背,登高望远,此时的战场已经是一片纷乱,东侧、西侧的突厥骑兵已经散乱,不成建制的四处逃窜,唯一还有组织的是在中路断后的两千多王帐兵,不过张仲坚所部以及邯郸王、李道玄、窦轨诸部都已经进入了战场,这点兵力也只能稍稍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略一思索,苏定方已有决断,喝道:“全军往北,冯立领轻骑在前,段志玄率重骑在后。”
大局已定,现在就要看这场追击能不能扩大胜果……从这儿到原州境内也就七八里路,而且只有一条容纳骑兵通过的大道,中间还有个山谷。
目送冯立欣喜的率轻骑为前驱,苏定方在心里盘算,在泾州境内,不可能有伏兵,追击是肯定的,但只看刚才阿史那·社尔居然没有先行逃窜,而是身先士卒,就知道即使追上,估摸着也很难彻底击溃对方。
毕竟阿史那·社尔手里还有那么多兵力,而且士卒也愿为其效死。
试一试吧,苏定方清楚李善之前多日不肯猛攻主要就是心疼重骑的损失……但对方只有这么一条路,若是追上,困兽犹斗,以重骑破阵,估计会有不小的损失。
而此刻的李善还有些许茫然,在他率先从漫天黄沙驰出,在中军大旗肉眼可见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战场发生了让李善欣喜,但也让他无比懵懂的转变,苏定方率先破阵北上,山丘上的汗旗在一阵摇晃后也消失不见,西侧、中路的突厥骑兵以逃命的姿态疯狂逃窜……甚至都不一定是向北,李善亲眼看见几十个突厥兵被逼的跳下战马逃入西侧的密林中。
人的名,树的影啊!
李善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自豪,也有些许茫然……我真的有这么牛吗?
“顾集镇如此,云州如此,今日亦如此。”张士贵这么方正的人都忍不住赞道:“殿下亲临前阵,当端槊冲锋,必能破敌。”
一旦冲阵,必然大溃敌军!
这个逼装的……放到后世,那简直就是段子了!
第八百七十九章摧敌(三)
这时候已经有七八拨的斥候来报军情,李善简单的听了下,正面战场也只有山丘处两千多突厥人还在与张仲坚的前军缠斗,苏定方没能截断阿史那·社尔的退路,正在向北追去。
“突利可汗适才也在?”李善忍不住笑了,“果然如此!”
窦轨犹豫着低声道:“可要召苏定方回军?”
“不,继续追击。”李善斩钉截铁道:“武安兄节制左右两军步卒困住这两千骑兵,或可招降,不必赶尽杀绝。”
“是。”
“马三宝、李客师、张宝相三人分率本部骑兵扫荡各处,追击残敌。”
李善看了眼身边的数人,“余者皆随孤继续北上。”
窦轨不引人注意的摸了摸鼻子,很是有点尴尬,瞄了眼张士贵、钱九陇……当年浅水原一战,李道玄还没入军,不过这两位都是当事人。
当年西秦大将宗罗睺麾下将士溃逃,窦轨力劝秦王按兵不动,观望战局再做决定,结果李世民执意追击,最终逼降薛仁杲,以毕全功。
目送千余骑兵在短暂的停留后,绕过了山丘,向北疾驰而去,李客师有些失望,这种痛打落水狗的好事……居然没自己的份。
马三宝看了眼李客师,笑道:“要道狭窄,突厥虽溃,但必会死战,殿下是好意。”
李客师想了想也释然,的确如此,这一场大战,突厥看上去兵力不足,但实际上溃逃的兵力也至少有一两万之多。
一旦被唐骑赶上,双方必然会爆发一场极为惨烈的死战,到时候李善、苏定方肯定会让诸位将领轮流冲阵……李客师要是运气不好战死,李善回京都不知道怎么跟长孙氏说。
与马三宝预料的一模一样,此刻北方数里外,阿史那·社尔手持铁矛,默然的看着渐渐逼近的唐骑,身后是被逼入绝境导致眼中满是战意的数千王帐兵。
再北方一点,是一条颇为狭窄的通道,此刻正陷入嘈杂的混乱中,只能容三四骑并肩,但溃逃来的突厥兵成千上万,谁不想先进,谁愿意落在后面。
即使有突厥将领在整理顺序,但相互之间的叱骂、怒吼就没停止过,马刀、铁矛已经举起,甚至已经有人溅血惨呼。
其实阿史那·社尔在短暂的仓皇之后,甚至在遇到段志玄率兵阻拦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刻,如果自己率先逃窜……那一切都不用说了,对面那位也算熟悉的苏定方必定全力出击,万事皆休!
即使自己逃得一命,之前自己通过种种手段树立的威望都将化为乌有,自己即使回到五原郡,也必定元气大伤,族人的离心,铁勒九部的野心,还有那位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的突利可汗……八成已经逃到了原州。
只有亲自断后,自己才能牢牢的将命运握在自己的手中,即使不敌,也能东山再起,而不至于人心尽散。
最先赶到的冯立吃了个小亏,看到这么多溃散的突厥人,试图驱赶溃卒冲击阿史那·社尔布下的阵势,结果人家临危不惧,亲持铁矛返身冲杀,立即稳住了局势,就连逃窜的溃卒都跟在这位都布可汗返身,要不是段志玄来得快,冯立说不定还会被困在阵中。
“怎么办?”发髻都已经散乱的冯立有些狼狈,狠狠的盯着对面,“用重骑试试?”
“如能破阵,说不定能擒杀都布可汗!”段志玄也很赞同,自己当年被李善从代州赶回了长安,因此没能捞到顾集镇大战、苍头河大捷的战功,看看当日在代州的同僚吧,不说苏定方、王君昊了,就是昨日才赶到的张士贵、薛万彻就足以让段志玄眼热了。
“轻骑在前,重骑在后。”苏定方面无表情的吩咐道:“缓缓前压,弩箭可用。”
重骑在后,是要给重骑兵留出加速的空间,轻骑在前,是要以小股骑兵试探对方阵容的软肋。
不过苏定方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他盯着战场中,亲卫头领率数十骑出阵,装好的弩箭一阵攒射,对面登时十几骑落马……毕竟战场狭窄,东西两侧百步都不到,突厥兵只能以这样的密集方式布阵。
也就是步卒速度太慢,而苏定方身边也就几十个亲卫带着弩弓,不然只要调集五百具弩弓,足以让对方溃散了。
“郎君到了!”身边的亲卫突然欣喜的高呼了声,他是早年与苏定方一起迁居长安的,也曾长期为李善的亲卫,习惯称李善为郎君。
苏定方回头望去,李善匹马当先,身侧魁梧的大汉手持中军大旗,不过人数不多,也就千余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