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壮大汉脸色很难看,不是因为看见马车里空空如也,而是迟疑是将这十几个人干掉,还是去追跑掉的那四五个骑兵,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冲出了重围的王君昊并没有从沮原桥逃走,而是勒住缰绳返身回来,停留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来回游走不定。
显而易见,人家准备放风筝呢,你敢来,我就催马远离,你敢攻那十几人,我这边就在外围策应,使你不能全力。
王君昊露出个嘲讽的笑容,弯腰取出一把大弓,搭弓放箭,弓弦响后,一个大汉毫无悬念的胸膛中箭倒地。
雄壮大汉冷着脸低声道:“去牵马来。”
并不是没有坐骑,只是在这儿伏击,马匹派不上什么用场罢了。
但下一刻,雄壮大汉全身巨震,转头看向南侧,眼中全是绝望神色,视线之内,近百骑兵正疾驰而来,势若奔雷,马蹄敲击得地面都在震动。
道路两侧都是山崖,跑都没地方跑,靠近沮原桥附近倒是有地方跑,但王君昊带着四个亲卫就守在那儿,十几个本是组阵防御的亲卫也杀了出来,将对手死死的拖住。
之后就简单了,近百骑兵一波推平,刘黑儿手中马槊将为首的雄壮大汉挑飞,几十个大汉有的跪地投降,有地拼死抵抗,也有的不顾王君昊的夺命弓箭从沮原桥两侧逃去。
“不用追了。”刘黑儿唤住不依不饶的王君昊,冲着被捆起来的雄壮大汉努努嘴,“他是头领。”
王君昊瞄了眼,“呃,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
两刻钟后,站在沮原桥上的李善看着雄壮大汉,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原来是宇文兄啊。”
几十里外的凤凰谷。
杨文干远远看见一支披挂整齐的骑兵正在缓缓出阵,先是心惊,随后欣喜若狂,如果说秦王历战以择机冲阵而胜,今日显然是被逼入绝境而冲阵。
这叫回光返照。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临战
站在前方已经没有什么障碍的凤凰谷口,杨文干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既欣喜又愤慨,有终见曙光的兴奋,也有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羞辱。
天下谁不知秦王之善战,谁不知秦王几度从千军万马的包围中杀出,当李世民率百余骑缓缓出阵,身边跟着秦琼、侯君集、程咬金、丘行恭这样的猛将。
杨文干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
当然了,不是撤兵,是想将秦王引出后再重重包围,杨文干还不信了,就算有多位万人敌,但凭手中的兵力,磨也能磨死对方……最重要的是,只要击溃秦王,仁智宫必破。
结果呢,李世民的确率骑兵冲阵,而且从一开始就拼命催马提速,短时间内造成了叛军的混乱……等杨文干整顿兵马后才发现,李世民居然缩着脑袋已经溜了回去。
虽然只是个小伎俩,杨文干事后能一眼看穿,李世民是怕后撤至谷内的途中遭到追击导致溃败,所以才玩了这么一手。
但杨文干也被气得要吐血,自己为了诱秦王出阵,下令后撤,导致损失不小,士气大沮,而李世民从容的退回了翠微殿。
杨文干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秦王已无计可施,兵力也近乎干涸。
虽然此刻的翠微殿已经布置好了防御,大量的红砖堆砌在外围,垒成一人多高的模样,所有的门窗都用红砖堵死,剩余的两百多士卒手持长枪拼命戳刺,但杨文干毫不犹豫的第一时间下令猛攻。
杨文干很清楚,时间是关键,只要能斩杀秦王、陛下,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如果不能,那自己的下场,想都不敢想……谁知道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但之前李世民命人在红砖外围挖了一条只有半身高,但宽达一米多的壕沟,叛兵只能跳下壕沟再爬上去,但爬上去能活动的区域很小,即使是跳过去也没用,因为红砖几乎近在眼前,还没等他们攀爬或者站稳,一柄柄长矛就戳刺过来。
偏偏之前拆毁房屋的时候,李渊将所有的木材或收拢进了翠微殿,或一把火全都烧了,壕沟虽然不算多宽,但没有木板搭上去,叛军攻击的难度会大很多。
宇文颖瞄了眼杨文干,后者不为所动,为了抢时间,为了消耗掉翠微殿那为数不多的守军,他宁可让士卒拼死猛攻,反正尸体跌入壕沟,正好能将浅浅的壕沟给填平了。
只要攻破一个点,杀入翠微殿内,那就够了。
此时此刻,正在驱马狂奔的李善额头上满是汗,不是被热的,而是被吓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齐王居然提前一天拐走了一半的禁军兵力。
那等于说现在李世民手下只有六七百人,这样的变化让李善不敢去想象可能的悲催结局。
沮原桥的伏兵全都是齐王府的侍卫,为首的就是当年将李善送去河北战场的宇文宝,此人是齐王的心腹。
宇文宝倒是块硬骨头,李善也不敢将其杀了……这是个关键的人证。
但其他侍卫就不同了,生擒了十九人,在催促后续亲卫赶来的同时,李善下令连续砍下十二个头颅之后,终于有人崩溃了。
李善获知的不多,但能确定两件事,其一是齐王在七月十四日带走了一半的北衙禁军,其二是,坊州刺史杨文干正在猛攻凤凰谷。
与自己印象中的历史完全不同,李善心想,李元吉突然带走了一半的北衙禁军应该是巧合,发生民乱,李元吉领兵的可能性很低,不过原时空中的杨文干倒是的确起兵了,但很快就败了,根本没打到仁智宫来。
“阿郎!”
前头有斥候狂奔而来,“阿郎,西北数里外,有数十骑往东。”
李善吐了口带沙的唾沫,“不停,继续赶路,王君昊、曲四郎,你们去将人拿下。”
不能放缓速度,但也要尽量探知现在凤凰谷的情况,如果已经被攻破了,自己……李善想想都有点头皮发麻。
如果真的是太子谋反,而李善是个枭雄人物,说不定这时候还真会观望一二呢,但李善既没有枭雄心态,同时也心里清楚这一次并不是太子的手笔。
两刻钟,在刘黑儿的建议下,全队歇息片刻,同时从坐骑上取下铠甲,相互披挂,正在给李善披挂明光铠的赵大提醒道:“阿郎,王君昊他们回来了。”
李善转头看了眼,王君昊身后,是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衣裳略为散乱,鬓发微白,神情倒是镇定自若。
“阿郎。”曲四郎跳下马,“宁州刺史韦云起。”
“阳城县公?”李善眯着眼打量着中年人,此人的立场不太好判断,不过京兆韦氏的出仕者大部分都依附东宫倒是事实,除了韦挺之外,韦庆俭、韦庆嗣都是东宫一脉。
“拜见魏嗣王殿下。”韦云起之前出任益州道兵部尚书,调任宁州刺史,回京的时候倒是在承天门大街上见过一次李善,“奉陛下诏令于仁智宫觐见。”
一边说着,韦云起一边视线平扫,他是前隋名将,一眼就看出,这数百骑兵自南向北,正在披挂,检查军械,显然是准备上阵了。
李善懒得理会那么多,没带着大军而是只带了数十随从而来,显然这位是局外人,径直问道:“听闻阳城县公乃是东宫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