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门的翟佑吉一边朝着这边走过来,一边已是有些不满地问了出来。
他下意识就觉得应该是某个病人病情恶化了,连佟启年这个副主任医师都束手无策,所以才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
可是病人有问题不是应该在病房吗?把自己叫回办公室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看到白光灯架上的那几张片子时,翟佑吉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
对于一个肿瘤病人,终究是要先看片子才能知道病情的。
“翟主任,我这个病例,绝对比你那个更有意思!”
佟启年有些止不住的激动,而听得他这个说法,翟佑吉不由心头一动,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对于这个资历不短的副主任医师佟启年,翟佑吉是相当看好的,甚至是他准备提拔的副主任人选。
毕竟如今科室的那位副主任,年纪比他老翟还要大,最多两三年就要退休了,到时候副主任的位置肯定会空出来。
虽然这样的职位,需要院方高层才能决定,但科室主任的意见也是比较重要的,翟佑吉相信那几位领导应该会卖自己一个面子。
像翟佑吉这样的资深医师,看重一个下属唯一的条件,自然就是在医术上的表现了。
在佟启年进入第一医院的十多年时间以来,翟佑吉一直都看在眼里,各方各面都让他相当满意。
此刻佟启年都没有问他刚才研究的是一个什么病例,就说眼前这个病例一定会更有意思,这无疑就是一种自信的表现。
以翟佑吉对佟启年的了解,如果不是真有十足的信心,这位是绝对不可能说这种话的。
“翟主任,你先来看看这三张片子!”
佟启年没有拖泥带水,却是在这个时候卖了个关子,让翟佑吉先来看看他挂白光灯架上的三张片子。
“哦?”
翟佑吉其实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三张片子,而且猜测佟启年叫自己过来,应该就是跟这三张片子有关。
“启年,你片子放反了吧?”
在将目光转到三张片子上的第一时间,翟佑吉就发现了问题,这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因为他第一眼就看到其中两张片子,是自己这个科室常见的肺癌表现,而且是由重度到濒危的转变。
可是最后一张片子,明显是一个正常人的肺部。
这对他这样的科室大主任来说,完全没有什么研究价值。
这不由让翟佑吉有些不满,这可是他看好的副主任人选,怎么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呢?
在自己面前犯点小错误也就罢了,可若是在未来考核副主任的时候犯错,那又会给医院领导留下一个什么样的恶劣印象?
“没有放反!”
然而在翟佑吉话音刚刚落下之后,佟启年已是摇了摇头,口中说出来的话,让得前者不由一愣。
“翟主任,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叫葛正秋的病人吧?”
佟启年再次开口,先是问了一句,然后又提醒道:“就是那个孤儿院的院长!”
“嗯,我记得他,这两张是他的片子?”
翟佑吉显然已经记起了葛正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说话的同时,指向了前边两张肺癌晚期的片子。
至于最后一张普通肺的片子,翟佑吉根本没有去多看,但在他的心中,绝对不会认为那也是葛正秋的肺部片子。
在佟启年的提醒下,翟佑吉对葛正秋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毕竟葛正秋数年如一日地在孤儿院照顾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单单是这一点,就让翟佑吉相当敬佩,同时有些感慨。
天不佑善人,葛正秋已经年近七十,竟然得不到一个善终,想想还真是可悲可叹。
只是翟佑吉见惯了太多的生生死死,他这个科室的死亡率一直以来几乎可以说是全院之最,所以他也就是有一些感慨罢了。
“是他的片子,不过不是两张,而是三张!”
然而紧接着从佟启年口中说出来的话,让得翟佑吉先是一愣,然后便露出满脸的不信,看怪物一样看着佟启年。
“你开什么玩笑?”
翟佑吉的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了几分,同时再次露一抹不满的神色,盯着佟启年反问出声。
医学是严谨的,尤其是这种涉及到生死的医学,容不得半点的玩笑。
这个他一向看重的副主任医生佟启年,现在竟然开这样的玩笑,这让翟佑吉极为不满,心想自己是不是要重新考虑一下副主任人选了?
“翟主任,我真没有跟你开玩笑,这三张片子,真的全部是那位葛老先生的肺部拍片!”
佟启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翟佑吉严肃的神情,而是再次强调了一遍,这一次倒是让后者心头一动。
“难道……你找到了他患癌之前的片子?”
这就是翟佑吉突发奇想的念头,但下一刻便是疑惑道:“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这患癌之前的片子,倒的确是一个好肺,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如果这是葛正秋患癌之前的片子,那你佟启年不还是放反了吗?
“不是之前的片子,这张片子,是一个小时之前拍的!”
可就在翟佑吉心中念头转动的时候,从佟启年口中说出来的话,当即就让他风中凌乱了。
“你说什么?!”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翟佑吉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他的那张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似乎想要从佟启年的表情之中,看出一丝丝说谎的迹象。
作为科室技术最好,地位也最高的主任医师,翟佑吉清楚地知道如果佟启年那句话是真的,将意味着什么?
现在翟佑吉对于葛正秋的情况已经完全记起来了,那就是一个肺癌晚期,整个肺部都已经被癌细胞侵蚀的可怜老人。
据当时他跟根据佟启年的诊断报告得出来的结论,葛正秋最多还有两个多月可活,甚至可能撑不过一个月。
毕竟葛正秋的年纪已经大了,生理机能也在逐年衰退,远远比不过那些年轻人。
癌细胞这种东西,自然也会欺软怕硬,一个老年人得了肺癌晚期之后,存活时间恐怕还不到年轻人的一半。
由于葛正秋孤儿院院长的身份,翟佑吉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因此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件事会是真的。
“翟院长,葛老先生是我亲自送进CT室的,也是我亲自守在那里,看着片子打印出来的,绝对不会有错!”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翟主任会是这样的反应,佟启年便是再次说出了一个事实,同时还用手轻轻点了点那张最新的片子。
“这前边两张,是葛老先生一个月和半个月之前拍的,最后一张,是一个小时之前拍的。”
佟启年的声音有些颤抖,见得他将目光转向翟佑吉,沉声说道:“翟主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然而此刻翟佑吉的整张脸,就像之前在CT科办公室的佟启年一样,几乎整个贴在了第三张片子之上。
其口中的喃喃声,昭示了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还有那一抹不敢置信。
可翟佑吉又清楚地知道,以他对佟启年的了解,绝对不会拿这样的大事来开玩笑。
正是基于这种了解,翟佑吉才下意识相信了佟启年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也相信了这张片子不可能做假。
可以他数十年的临床经验,还有曾经在医书上学到的那些理论知识,却又清楚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一个已经被确诊为肺癌晚期,甚至没有一两个月好活的病人,怎么突然之间接就能照出一对好肺的片子来呢?
从这张最新的片子之上,翟佑吉完全看不到半点的癌症病变迹象,这也是他无数次梦寐以求的病人肺部结果。
因为一旦出现这样的片子,就昭示着这个肺癌病人已经被完全治愈,不会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可是从医数十年,翟佑吉却连一次这样的情况都没有遇到过,更不要说肺癌晚期的病人了。
“启年,你准备一下,第一时间给病人做穿刺取样,检验科那边,我亲自来打招呼!”
翟佑吉终究是个从医数十年的老医生,很快便定下了心神,见得他将脸缓缓从片子上移开,紧接着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看来他跟先前从CT楼出来的佟启年一样,为了确定这件事是真的,必须得第一时间做活体取样检测,这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CT拍片这种东西,终究只是一张片子而已。
只有真正从病人身上取出肺部组织进行活检,才能确定癌细胞到底有没有消失。
如果最后的检测结果真跟这张片子大同小异,那可就是一个医学奇迹了。
这不仅会让肺部肿瘤科瞬间成为全院的焦点,甚至楚江市第一医院,也会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成为全国医疗界的焦点。
癌症,一向是上世纪和本世纪急欲攻克的医学难题,但无数医学大拿夜以继日研究,一直收效甚微。
疾病可不会以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或者说钱多钱少为意志转移。
从古至今,它都是无差别攻击。
无论是古代权倾一时的霸主帝王,还是如今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大腕巨鳄,又或者是手握权力的一国领导,只要患了癌,恐怕都会束手无策。
一旦楚江市第一医院有肺癌晚期的病人被治愈的消息传出,绝对会轰动全国甚至是全世界,让那些患癌却不得根治的大人物们都趋之若鹜。
不过在此之前,翟佑吉觉得自己必须得先确定这一件事。
单凭一张片子,恐怕并不能让人信服。
毕竟这些年来无论是正规医院还是小门诊所,甚至是一些民间人士,都时不时有攻克癌症的料爆出来。
但最后的事实证明,那都不过是空穴来风,想要提高自身的知名度哗众取宠而已。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了翟佑吉的眼前,而且还是他最看重的佟启年亲口所说,那此事的可信度就要高得多了。
片子已经摆在了这里,只需要进行一次肺部组织的活检,就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那个……翟主任……”
然而就在翟佑吉心情变得极其兴奋,甚至连论文名字都想好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佟启年脚下纹丝未动,而且有些欲言又止。
这让翟佑吉很是恨铁不成钢,心想这种事都不应该由我来提醒你,你在拿到片子的第一时间,就应该给病人做穿刺取样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急上心头的翟佑吉,忍不住推了推佟启年的肩膀,但仅仅是将对方推得走了一步,他便看到了一张无奈又遗憾的脸。
“翟主任,病人不见了!”
最终佟启年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哪怕他知道这个事实说出来,可能会引来翟主任的怒火,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啥玩意儿?”
翟佑吉都感觉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听得他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病人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如此重要的病人,怎么能不见呢?
“就是……病人自己走了,找不到了!”
佟启年硬着头皮,再次说出一个事实道:“我跟小陶在病房等了一个多小时,病人还没有回来,所以我觉得他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而且葛老先生的电话也关机了,根本联系不上!”
佟启年一次性将这个事实全部说完,让得翟佑吉呆若木鸡,先前的那些激动和兴奋,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佟启年,你给我说了这么多,还给我看了这张神奇的片子,最后你才跟我说病人找不到了?”
翟佑吉的一张脸已经是阴沉如水,哪怕这是他最看好的一个医生,此刻的他也没有太过客气。
谁让这家伙将自己的心态撩拨起来之后,又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呢?
这他喵的不是耍自己玩呢吗?
这可是能关系到肺癌领域格局的一次机会,你佟启年就这么轻易把病人给搞丢了?
“翟主任,这件事情确实是我的失误!”
佟启年倒是个爱护下属的好医生,并没有说陶生和金莉的事,而是将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可现在人确实是找不到了,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到底该怎么办吧?”
佟启年没有纠结前事,这也是他过来找翟佑吉的原因。
毕竟这件事情太大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启年,你确定这张片子是一个小时之前拍的,而且确定这三张片子,都属于同一个病人葛正秋吗?”
翟佑吉也没有再去追究放跑病人是谁的责任,而是一脸严肃地问出了几个问题,而且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佟启年。
“翟主任,我用我的职业操守发誓,绝对是!”
佟启年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几分,而且还举起右手四指向天,口气更是斩钉截铁。
“那你先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翟佑吉算是彻底平静了下来,听得问道:“一个肺癌晚期的病人,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就变成这样吧?”
说话的同时,翟佑吉抬起手来,指了指那张完好无损的肺部,心头充满了极度的好奇。
“翟主任,是这样的,之前葛老先生咳血,我跟小陶进行了抢救,最终抢救无效,我宣布了葛老先生的死亡!”
然而紧接着从佟启年口中说出来的话,让得翟佑吉再次张大了嘴巴,心想佟启年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都已经抢救无效,被你宣布死亡的病人,现在你竟然说他自己离开了医院,而且还有了一对完好的肺部,你确定不是在讲故事?
不过翟佑吉知道这件事应该还有后续,所以他强忍着没有开口打断。
“可就在这个时候,葛老先生有两个后辈家属走进了病房,其中一个叫小阳的年轻人在检查了一下之后,却说葛老先生并没有死,而且实施了抢救!”
果然,从佟启年的口中,开始讲起了秦阳和赵棠进入病房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翟佑吉果然还算是沉得住气,就算他听到佟启年说那个年轻人施展银针护心,再给葛正秋注射了一管针剂的时候,都没有太过失态。
从佟启年的话语之中,翟佑吉意识到那一男一女,尤其是那个被葛老先生和福伯称为“小阳”的年轻人,才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
“翟主任,在那管针剂注射完成之后仅仅几分钟,葛老先生就苏醒了过来,并且满面红光,还吵着要吃东西!”
就算佟启年亲眼目睹了那一场别开生面的救人现场,但现在复述一遍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惊才绝艳。
此刻想想,似乎那个叫什么小阳的年轻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自信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似的。
只可惜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葛正秋身上,佟启年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发现自己有些记不起那个年轻人的样子了。
包括那个极有气质的漂亮女人,佟启年印象之中的模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模糊了起来。
这他喵的是见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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