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这个灯阵用了多少盏灯,有人说三百六十盏,也有人说九百九十盏,更有人说成千上万。??但此时,她置身灯阵,看着眼前依次排开八角宫灯,总觉得这一刻眼前的情形如梦似幻。??没有了人声,却还能听到风声,看到宫灯在风中打着转儿,就好似独自一个人进入了一片绮丽的梦境中一般。??不管能不能走出去,但她觉得至少眼前所见的一幕已经足够让人三番两次的尝试了。??“真天上人间一般。”乔苒踱步在灯阵中走着看着,虽然是七夕,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此情此景却让她莫名想到了一首不合时宜的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乔苒踮起脚伸手碰了碰那些被风吹的轻微打转儿的宫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或许是凑的近了,她才发现这些宫灯上的不是寻常可见的画作而是一个个“福”字。??“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没有美人,但这灯阵本身就宛如一个神奇玄妙的美人让人有一探究竟的欲望。??“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耳畔好像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乔苒心中一跳本能的回过头去。??“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个颀长的人影出现在了视野中,八角宫灯在这道人影的一侧上投下绚丽的光影,一瞬间刺目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那人影站了片刻,向她走了过来。??一股熟悉的檀香味涌入鼻间,乔苒揉了揉鼻子,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其实不用看了,她的鼻子已经告诉她这个人是谁了。??宫灯的光影中,那张本就温润的脸显得格外温和,不过眸子却黑如墨玉一般。??“词挺好的。”他似乎有些尴尬。??有些词很美,踏着词出现的场景也很美,可放到自己身上除了尴尬还是尴尬。??乔苒也沉默了一刻,道:“不是我写的。”??“我知道。”张解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喜欢诗词歌赋这种东西。”??乔苒顿了一顿,又道:“我一来是对这个灯阵感兴趣,二来是听说这灯阵是阴阳司的人摆的,又是前几日突然插手,我便想着会不会同你有关,便过来碰碰运气,然后在灯阵前面看到了徐和修和谢承泽,进来时便猜到能碰到你。”??所以,“蓦然回首”的背后还是缜密细致的推理。??说完这一句,两个人仿佛放松了不少,张解抬手道了声“请”:“我们边走边说,我带你从出口走出去。”??“不会碰到人吗?”乔苒看了看周围的情形,虽然走到现在,自从与红豆他们分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别人了,但张解能出现在这里,找到她,就代表旁人或许也可以。??张解摇了摇头:“不会。”??这样笃定的语气更让乔苒肯定这灯阵是出自他的手笔。??“我今日想找你,一来是为徐和修、谢承泽他们找你,二来也有我自己的理由。”张解说道。??乔苒嗯了一声,看向他:“那先说你的事吧!”??没想到张解想了想,却道:“还是先说徐和修、谢承泽的事吧!”??那也无所谓,都一样。??“你知道那个武安郡王同周家的和离案吗?”张解问她。??当然知道,乔苒点了点头,想到灯阵前看到的徐和修和谢承泽,不由一惊:“他们两个该不会就是大理寺派去接手的人吧!”??昨日甄仕远还在猜说要接手这件案子的应当是身家背景不惧这两方中任何一方的大理寺官员,细一想,身家背景不惧这一条,徐家和谢家不就是为数不多的几家之一吗???“是啊!所以他们两个想要问问先前一直是乔大人负责的这个和离案,能让武安郡王定罪的可能性有多大?”??第264章听声??“这个……”女孩子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还真不知道。”??顿了一顿,她又道:“他们为什么要问我?”??“自然是知道整件事你才是最清楚的那个。”张解笑了笑,却不见失望,“却不知晓这个你也不知道。”??“从武安郡王府小世子被害一事之后,我便不知道了。”乔苒说着摇了摇头,而后又道,“不过,我觉得你与其问武安郡王能不能被定罪不如问有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冯侧妃有罪更好。”??张解看着她:“愿闻其详。”??“众所周知,冯侧妃在此前曾三番两次派人对小世子下手,所以冯侧妃有害人的动机不假。”乔苒说道。??“可先前那些事,那些查明与冯侧妃有关,冯侧妃本人也未辩解的事,不管是王妃还是周家都将事情揭了过去。”??“这一次,周世林状告武安郡王与冯侧妃的是小世子体内的毒,也是这件事让周世林和王妃彻底愤怒了,但在我看来这是犯了天大的错。”??张解笑看着她。??他没开口打断,乔苒便继续说了下去。??“其他事有冯侧妃的亲口承认,甚至相信周家总有办法找到一两个奴仆做人证来证明冯侧妃曾经亲口承认暗害小世子一事,但这些已经过去且被承认过的事并没有造成小世子的死,揪住这一点的话,能不能让冯侧妃或者武安郡王为此偿命这还要看徐和修和谢承泽的本事。”??“所以,你觉得此事和修和承泽应当在过去的事上做文章,而不是盯住如今这件事?”??乔苒点头:“我查看过大楚律法,虽说不算完善,但人证物证缺一不可,尤其是这样涉及宗室的大案。”??张解点头,道:“律法总是在不断完善的。”当然有缺陷也是正常的。??“先说人证,周家的人证是原小姐,且不说原小姐是否愿意出面,就算愿意出面,原小姐的人证证明的是小世子一直在被人暗害,可这人证并不能证明暗害小世子的就是冯侧妃或者武安郡王。”??这话……深究起来自然是有道理的。??“这人证本身便不足以为完整的人证。再说物证,原小姐治人的手法你我皆知同寻常大夫与符医不同,她既不能说出小世子是被下了毒还是别的什么,又不能说清楚小世子的病因,况且原小姐治人之后,小世子是吐了毒血还是旁的什么,这些东西,愤怒之中的周家未必保留了下来,也就是说物证极有可能也已经没有了。”??“人证物证缺乏,若是武安郡王和冯侧妃能言善辩一些,此事恐怕不说武安郡王,就是冯侧妃也未必定的了罪。”乔苒说到这里,忽地顿了顿,道,“其实,大楚律法在于破案一事上应该多一种人。”??“哪一种人?”张解问她。??“或许……”乔苒犹豫了一会儿,道,“或许可以称这种能言善辩者为讼师。”??也就是现代社会的律师,不过在大楚,还没有这种人的出现,全靠查案官员或者被告的犯人自己来辨。??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讼师”两个字,不过张解似乎已经听明白了,沉思了片刻,道:“你说的有些道理。”??“这个案子看似好查,人证物证俱全,武安郡王同冯侧妃一丘之貉,但若真有这样的人,钻律法的漏洞,要辩驳到冯侧妃无罪也是一件容易的事。”乔苒说道,“徐和修和谢承泽接的这个案子并不简单,我有预感,这件看似简单的和离案带来的轰动绝对不小。”甚至对大楚律法也有可能造成影响。??“所以,现在徐和修和谢承泽要查证武安郡王和冯侧妃的罪那就要寄希望于这两个人没有你这般多智?”张解看着,眉眼微扬,难得的生动。??“但这世上聪明人多的是,更遑论关乎自身性命,更能急中生智,所以此案一点都不简单。”乔苒回道。??“好,你的话我会带给他们的。”张解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地脸色微变,道了声“得罪了”便拉住她的手转向一旁,而后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乔苒点了点头,听到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响起。??但是光有脚步声,却看不到人影。??待到脚步声走近,声音也愈发清楚。??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旁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清楚的听到旁人的话一般。??好似几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就落在他们耳边。??“这就是阴阳司摆的灯阵啊!瞧着倒是挺有趣的,你们看得出怎么走出去吗?”??“你以为谁进来是当真为了出去的?不过是进来看看这灯阵的,怎么样?美么?比元夕的灯会也惶不多让吧!”??“阴阳司的人就喜欢玩这一套,听说这次摆阵的是张天师本人,瞧着这一手,我看阴阳司那些人不去装神弄鬼,去哄人开心更好。诶!黎兆,你在做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想看看这里的灯能不能取下来。”??“别乱动,若是你这一动出了什么事,可不要指望我们给你兜着!”??说罢这一句,便响起了一阵哄笑。??有人边笑边道:“不过咱们小黎大人也没想到进来一个人都看不到吧!我同你们说啊,你们方才不在,刚刚外头有个丫鬟同咱们小黎大人说话呢,让小黎大人帮忙进来找她家小姐呢!”??取笑声中,黎兆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一个“我”字之后,那一段声音截然而止。??乔苒眨了眨眼,看向拨动着头顶八角宫灯的张解,见他朝她笑了笑,神情坦然。??一道带着几分不屑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花里胡哨的一套,这阴阳司越来越不成气候了!娇娇也真是的,作甚要去救什么小世子?这天底下一天之内死的人多了,救哪救的过来?”??“是原二爷。”张解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没有想到他也进来了,我们听一百个旁人的,都不如听他的。”??原来这就是她那个生父的声音,从听到开始,这原二爷就在那边挑剔这个灯阵的不好。乔苒对他的牢骚自然没什么兴趣,听他说了一通之后正要让张解换个人听听,就在此时原二爷忽地话头一转。??“那个臭丫头……”??乔苒心头一紧,虽然原二爷没有指名道姓,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直觉这个称呼对的是自己。??“那个臭丫头最近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吧?”原二爷似乎在询问身边的人。??一旁似乎是个小厮的声音在回话。??“没有,二爷。”??“晾她也没那个本事!”原二爷一声冷笑之后又带着几分恼怒,道,“那几个老东西今儿又将我骂了一通!早有一日,待我家娇娇坐上了大天师的位置之后,我就将那几个老东西全都赶到城外的庄子上去!”??第265章送灯??小厮在一旁帮着安抚:“二爷息怒。”??“息怒你个头!”一声重重的拳脚声,那小厮发出了一声惨痛的惊呼声,似乎哪里受了伤,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听到了那个小厮的声音。??“二爷息怒。”??“上一次为天花的事当着下人的面骂了我一通,叫我丢了好大一个的脸。骂骂骂,只会骂,这几个老东西嘴上说着疼娇娇,可帮过娇娇一回?还不是我这个当老子的在操心……”??乔苒只觉耳畔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之前天花的事虽然她对原家也早有怀疑,却一直没有证据。只是没想到今日,竟会以这样的方式从这位原二爷口中得到验证。??她只觉的此刻有些啼笑皆非:就为了捧起一个神医,有人居然当真让天花在长安城中传开。??人道医者仁心,神医济世,却没有想到疫病的源头也是来自于同一处。??虽然这其中不乏有救活的人,可死去的远比救活的要多的多。??又发了几通牢骚,无外乎是在怪家里的几个“老东西”之后,原二爷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了,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