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巴纳德的能力是物质上的腐朽,那石僧大人的能力就是灵魂上的侵蚀。幽暗狭窄的走廊上,小小的叶垣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这条走廊好像看不到尽头,两边没有窗户,也没有门,他无处躲避,只能一直向前跑。可无论他怎么跑,都甩不掉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有人在追他,他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被抓到后会怎样。但潜意识告诉他,他不该知道,也不能知道。也许是跑的太累了,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小腿像灌了铅一样的沉。终于,他摔倒了……脚步声很快到了身后,他近乎崩溃地捂住头,却模糊地摸到了袖口别着的一枚徽章。这是个梦!尤无渊仿佛突然惊醒,他脱离了叶垣的身体,迅速远离了那条长廊。他记起来了,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做的噩梦,每次醒来,他都想不起到底是谁在追他。吱呀——异常的响动引起了尤无渊的注意,他看到了一扇门,门是木制的,并不高大,此时只开了一道缝,门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他缓慢靠近,听到了门内一阵“呜呜……”的沉闷哭声,他突然不想进去了。可正在此时,一把制作粗糙的木头手/枪被从门缝里扔了出来。尤无渊认出了这把枪,是一个小胖子在他小时候送给他的,那可能是他在尤家时唯一交过的朋友。这把枪,也是在尤家堕入诡雾海后,仅有的逃过那场大火的东西,被他埋在秘岛的箱子里,他只给岳阳看过。尤无渊在门前站了良久,门内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最终,他打开了那扇门。阿贝斯城“岳阳!”在岳阳赶往银月庄园的途中,安冉突然开口,“我看到阿特莱特号了!”“真的?”岳阳一下提起了精神,“大佬有没有在船上?”“没有,”安冉的语气有些急迫,“我不知道为什么,阿特莱特号的状态很奇怪,它的船型一直在改变,好像很不稳定。我也无法联系到阿特莱特,只能看着它在灰雾里时隐时现的。”“幽灵船很不稳定,那大佬是不是出事了?”“……不,不会的,”岳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特莱特是诡雾海上最早诞生的一批幽灵船,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定会想办法传递消息的。安冉,你尽量靠近阿特莱特号,一旦收到什么信息,马上告诉我。”“好。”安冉答应下来,马上没了声音,而此时,岳阳已经接近银月庄园了。花园内,顾城和盖伊被拉到了巴纳德跟前,也许是为了保证恶魔寄身的完整性,两人倒没有受太大的伤。巴纳德打量着两人,“奇怪的道具,神秘的船长,我倒是小看了你们这艘名不见经传的幽灵船。”顾城身体的黄金化还没有结束,他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垂着脑袋的盖伊,回头面向巴纳德,“看来,我们船长给你惹了不小的麻烦啊,这外面的动静让老子连个回笼觉都没睡好。”巴纳德冷笑了一声,回身把一架照相机扔在了两人面前,“这是你们船上的东西吧?”顾城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白雪儿的照相机,那明晃晃的镜头像是一把尖刀直接戳进了他没能完全黄金化的心脏,“你怎么拿到的?相机的主人呢?”巴纳德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冰冰地看着顾城,“我的耐心快耗尽了,告诉我你们的船长到底是谁,否则,你们马上就要去见相机的主人了。”“大人!”有属下急匆匆地赶来,在巴纳德耳边说了几句话。巴纳德眉头皱起,看了一眼顾城和盖伊,命令道,“先把他们关回去!”顾城和盖伊被关在地下室的牢房里,不知道是不是城里的动静太大,庄园里的守卫明显少了很多。两人刚被押下楼梯,一直沉默的盖伊突然暴起,拽着守卫的头猛地撞向墙壁。顾城很快反应过来,一脚踢在另一名守卫的膝盖上。守卫的头盔被撞掉,露出一张骷髅脸。竟然是那种当初在城外,追着顾城和白雪儿跑的骷髅人。一想到白雪儿,顾城的心里就一阵抽痛,白雪儿的照相机被另一名守卫端在手里,还没来得及送走,顾城两步窜过去一把抢了过来。一连串的闪光灯过后,几名恶魔化守卫都被定住了。他们显然不是伯尼,埃德加那种高级恶魔,属于刚觉醒了意识的低等魔物。盖伊跑过来架着顾城就往楼梯上跑,顾城却一眼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相框。那里面本来是一张装饰用的风景照片,此时却被大大地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就好像有谁在照片里,为他们指路一样。第141章深渊边界在虚妄的空间中,时间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尤无渊终究推开了那扇门,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戛然而止,黑暗的房屋里只有黏溺的液体滑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救救他……”小小的孩子抓住了尤无渊的衣袖,“你就是祂吗?求求你了,救救阿乐……”冰冷的轮廓被塞进了尤无渊的手里,那是一把沾着红色瘢痕,造型粗粝的石刀。尤无渊认识这把刀,他猛地抬起头,黑暗的房屋突然大亮,一个被开膛破肚的胖乎乎的男孩就躺在木桌上,木桌旁边站了一个纤瘦修长的人影。“不!”像是碰触了什么禁忌,潜意识让尤无渊疯狂地想逃离这里,可一直牵着他衣袖的小叶垣,却怎么也不肯放手。“过去看看吧。”小叶垣抬起头,他的双瞳都是正常的黑色,却亮的吓人。“去看看那是谁……”站在木桌旁的修长人影开始缓慢地转过身,尤无渊不愿意去看,他闭上了眼睛,却无法屏蔽一直缠绕着他的,越来越密集的声音。“是谁杀了阿乐?”“你为什么忘了他?”“你能救他吗……”“不,阿乐是失踪的,是他自己不见的!”尤无渊猛烈挣脱了叶垣的手,那把石刀落到地上,“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眼前的叶垣忽地消失了,尤无渊却被人猛地一推。他几乎扑在那张被鲜血涂满的木桌上,胖乎乎的男孩瞪着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尘封的回忆被血淋淋的揭开,尤无渊的思绪再一次被拉进混沌的深渊。“阿乐……”这个男孩是尤家一个老仆人的儿子,经常在厨房里偷东西吃,尤无渊是无意中发现他的。他用一把粗糙的木头手/枪跟尤无渊换了块饼干,他们开心地一起玩了一个下午。“我们是朋友哈,”男孩胖乎乎的小手拍在叶垣的肩膀上,哪怕知道了他的身份,阿乐依然愿意跟他玩。那本该是尤无渊幼时最难忘的一段回忆,可在一个他又做了噩梦的夜晚后,他却把阿乐的名字给忘了。尤家,也再没有了那个男孩。“救我……”“叶垣,救救我……”在梦里,小小的叶垣拼命地跑过长廊后,冲进了那扇门里。然后,他看到了被剖开肚皮,但仍然还没有死的阿乐。他在求救,他的血顺着桌沿儿将半个屋子都染红了。叶垣一步一步靠近那张桌子,那把石刀就摆在桌子上,似乎就是它切开了阿乐的肚子。阿乐颤抖地抬起手,叶垣用力地抓住了他。然而,那个纤细修长的,让他无比恐惧的人影就在这时走进了屋门。“呼唤祂的尊号……”尤无渊在混乱的记忆中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已经成年的尤无渊,还是从未走出过尤家的叶垣。“召唤祂,就能拯救你的朋友。”“祂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神,末日与希望的化身,人类永恒的终结……”冰凉纤细的手掌拿起了那把石刀,硬是塞进了尤无渊的手里,“召唤祂,我的孩子。只有神祇降临,才能结束这场噩梦。”黑暗的石窟里,石僧猛地睁开了眼睛。填满石窟底部的黑色物质本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能吸收这世间任何生命的灵魂,他能窃取所有潜藏在意识深处的秘密。“真神,末日……”“石僧大人?”麻花辫女孩发现石僧睁开了眼睛,但时间明显还差得远,她不信尤无渊的灵魂会这么快被消化掉。“那个人是谁?”石僧也看到了尤无渊的意识世界中,那个始终没有露过正脸的黑色人影。桌子上开膛破肚的男孩名叫阿乐,他对年幼的尤无渊似乎很重要。但他被杀了,看起来是那个神秘人动的手。可为什么,尤无渊始终不愿去看清那个人的脸?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从尤无渊的意识里窥见格兰瑟姆与恶魔之舟的秘密,可没想到,他却意外看到了一些更惊悚的信息。在并不遥远的过去,有人竟试图引诱年幼的恶魔王子,召唤那位末日神祇……“石僧大人,出什么事了吗?”麻花辫女孩想了又想,还是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他的意识,被人下了禁制,”石僧向下看去,石窟底部犹如岩浆般涌动的黑色物质,此时更像一滩死水。包括那层封住小屋的门,尤无渊的潜意识被人下了重重禁制,让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也是防人窥视。正因如此,石僧想从他意识的黑暗面侵蚀他的灵魂,变得尤为艰难。他废了很大力气,也才打开了其中一扇。“那怎么办?”麻花辫女孩有些紧张,“时间拖得久了,他可能会醒过来。”石僧缓慢地垂下头,他沉默了好久,一阵压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才从那骨瘦如柴的身体里爆发出来。“……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阿贝斯城此时的银月庄园陷入了短时的混乱,城里越来越多的居民聚集到了庄园附近,他们恐惧又迷茫,希冀城主的庇护,却在守卫冰冷的防范下,开始逐渐失去理智。“巴纳德并不是城主真正的继承人!”人群里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声,像是终于为眼前的一切找到了恰当的理由。“没错,是巴纳德窃取了老城主的位置,他是外来者,他不属于这里……”“是巴纳德带来了灾难!”“巴纳德出现之后,老城主就暴毙了……”“巴纳德就是邪恶本身!”岳阳挤在人群里,听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巴纳德是二十几年前突然出现在阿贝斯城的。在他出现之前,阿贝斯城的城主是世袭制,历来由伯班克家族掌管,从来没有出现过大的变故。岳阳原本以为巴纳德是这座岛的主宰,他释放瘟疫,是要毁掉这座囚禁他的岛屿,破坏永恒迷雾的封印。可眼下看,也许巴纳德真的是外来者,银月岛真正的主宰是那个伯班克家族或者这个家族背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