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如何称呼?”郭敬问道。????“表字公齐。”
“公齐居方山,离定胡不远,闲时便该打探下邻县诸般事体的。”郭敬一副老大哥的语气,道:“定胡县有孟门津,与匈奴隔河相望。如果趁敌不备,遣小股兵马过河,是有可能斩获贼首的。当然,石勒也经常遣人过河,互相袭扰罢了。”
“贾归才多少兵?怎么就能如此顺遂?”萧整问道。
“贾文宏自幼弓马娴熟,曾在中条山中为坞堡帅,为匈奴打过王师,也为王师打过匈奴,他不一样的。”郭敬说道:“幸好我在楼烦,若去了定胡,石勒大举来袭,我怕是要手忙脚乱。”
“季子过谦了。”萧整说道:“汝南周氏的人在合河县,不也没事么?”
“他们啊!”郭敬苦笑道:“汝南周氏文风鼎盛,名气大着哩,连胡人都知道。周氏配流合河,男女老少数百口人,梁王又发郎陵屯田军二百户、襄城民人二百户,皆汝颍之人也。周氏至合河,与诸胡联姻,部大们喜出望外,皆以娶周氏女为荣,嫁周氏子为幸。匈奴来袭,一堆胡人军前效力,出不了事的。”
“我闻周氏已对仕途不抱期望,但读书治学,开辟荒田,营建坞堡,多生子嗣,结交诸胡。这其实正是梁王希望看到的,他就希望中夏大族扎根边地,教化群胡,移风易俗。”
“什么?梁王希望我等扎根边地?”萧整大惊失色。
郭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若有出色的子侄辈,自可至平阳、洛阳为官,但宗族之基不还在边地么?我都打算把庄客部曲慢慢迁至楼烦县了,公齐在方山,萧氏当为本县第一豪族,便是在西河郡亦不落于人后,不好么?郡中可已将萧氏列入谱牒?”
萧整如遭雷击。
是的,太守田茂已经行文方山,说要将萧氏列入西河郡姓之中,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办理罢了。
在一群沐猴而冠的胡人中当豪族,有意思吗?萧整欲哭无泪,感觉上了王太尉的当,如此这般,还不如在晋陵继续瞎混呢,说不定哪天就被祖逖看上了,给个幕职,官位不就来了么?
萧整又后悔了,长叹一声后,心情有些低落。
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还是看看能不能搭上梁王的关系,凭借乡党优势跳出方山这个火坑吧。
二人说话间,邵勋已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抵达了秀容城北。
邵先一步下马,来到刘野那马侧。
刘野那骑术卓绝,但突然间好像不会下马了。
邵勋将她抱了下来,然后轻轻掸去她肩膀上的灰尘,再与她十指相扣,向秀容县城而去。
一连套丝滑的动作被岢岚太守刘昭看在眼里,心下大定。
最近有人说梁王忌惮刘氏势大,想要清理,简直胡说八道,回去就把他斩了。
父亲刘闰中献上党,为梁王打开了入并州的大门。
从祖刘曷柱、刘达为梁王征战多年,不知道多少部落好儿郎战死沙场,而今更是镇守常山,为国藩屏。
二弟刘遂在河内大战时战死,三弟刘泉生擒刘雅,如今又要赶赴新兴,直接与索头对上。
他镇岢岚,去年卖力厮杀,让索头不得寸进,今年又在楼烦关旧地建宁武关,为岢岚郡第六县宁武县的设立做好准备。
满门忠烈,梁王为什么要动刘氏?
再者,姑姑脸上都是发自真心的笑容,比在石勒府上当主母时板着脸强装威严快乐多了,显然梁王非常宠爱她。
若是能当皇后就好了!
将来表弟当天子,他们举四郡之兵十万众为其征讨不从,天下可定。
想着想着,刘昭心情愈发愉快,跟在邵勋身后进了县城。
“每一年都有新变化,甚好。”入得县衙之后,邵勋先为刘野那解下披风,然后看着已从县长变成县令的乔豫,说道:“方才路上瞧了些田地,有些种着小麦,有些种着芜菁。乡人院中还晾着芦菔根,此为秋天种下?”
“大王观民情真是细致入微。”乔豫说道:“秋天种下芦菔,落霜后慢慢收,混着干草喂食牛羊,人亦可食。”
“不错。”邵勋点了点头,又道:“他们种粟麦、芜菁、芦菔等物终究还是为了牲畜过冬,心思还是放在牲畜上,非一门心思种地过活。不过这样也好,凡事不能强求,慢慢来即可。”
“大王所言甚是。”乔豫说道:“昔年刘聪据平阳,对太原、西河、岢岚诸郡胡部不闻不问,但索取牛羊马匹、征发丁壮而已。刘粲掌单于台后,仍以旧法治之。大王治此数郡,众胡方知有异,言刘聪、刘粲父子远不及大王也。”
邵勋听了十分开心,这是对他治理的肯定。
这些山地胡人军事上已经服气了,现在又从治理上让他们服气,如此才能真正归心。
今年其实已经看出点效果了。
大规模行猎之时,令之所至,诸部丁壮争先恐后,进退有序,显然已对他的军令颇为服从,这就很好嘛。
“我再在秀容待几日,过完这几天,你让诸部酋豪看好自家部属,别乱窜门。”邵勋又道。
“这是……”乔豫有些疑惑。
“河北已有疫起,民人恐慌不已。”邵勋说道:“我担忧疫病传到并州来,防着点,别大意了。”
大灾之后必有疫,更何况连续三年洪灾。
虽说赈灾时已经极力要求掩埋尸体,减少来往了,但这只能让烈度降低一些,不可能完全杜绝——比如原来会死三成人口,现在只死两成甚至一成。
并州也遭过灾,但比起河北那就轻很多了,现在还没发现大疫的苗头,故让他们提前警醒,尽量减少可能产生的损失。
乔豫听了忧心忡忡。
面对索头,他还敢登城力战,但疫病看不见摸不着,却无能为力。
“过几日国中会行文至此,不要串门,勤洗沐,多饮热水,尽量扛过去。”邵勋说道:“三年大灾都过去了,疫病亦不在话下。我倒要看看,上苍要为难我到几时!”
听邵勋这么说,乔豫心下稍定。
梁王真是心志坚韧,什么都打不倒他。跟在这样的人身后,他也不由地信心大增。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收拾天下,创下如今的局面吧。
十一月初五,在一一接见各色人等后,邵勋率军离开了秀容,取道离石南下,于月底回到了平阳。
不出意外,今年朝贺再次取消。
邵勋治下的百姓在疾疫的阴影下,迎来了一个物质相对丰足的年节。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