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历过太多次了,每当她想向谁说说这些事的时候,都会收获对方难以理解以及你就是娇气的眼神,他们不会直接说出来,可她仍然能感觉到,于是她反复说服自己你要习惯,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真的好难啊。
我只是没什么事情做。露西说:每当我做完工作,我都想做点自己的事,浏览网页不是正经事,可是我的同事会给我发消息,他们会和我说话,于是我不得不去和他们说话。
她一边打开门,进门是一块全身镜,于是她能知道克拉克全神贯注地在听她说话,她还没出声,但克拉克已经从包里翻出两个鞋套,不是一次性那种,所以他就用卫生纸擦了擦,再把脏纸放进口袋。
其实根本用不到,露西停顿了一瞬,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所以这间屋子她已经十几天没有清理过,克拉克穿鞋踩进来就行。
但她什么也没说,她不得不承认,有人这样在意她的滋味真是好极了。
你能理解吗?露西自嘲地笑了笑:别人都会想我为什么会因为这些问题而心烦,这不就是正常的社交吗?只是只是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我理解的,女士。
真怪,明明是个很不起眼的人,可他说话却天生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他听起来是那么感同身受就像他也经历过这些事情。
克拉克一定能理解她,露西莫名其妙地相信着。
直到现在我都不擅长和人交流。克拉克略带腼腆的说:但很多时候我必须去做,我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可是却令我很为难。
他用食指摸了摸脸颊侧面,非常局促不安,对他来说好像光是说出别人使他难受就是一种罪过,他的心肠实在太好了。
那你最后怎么样了?
我想克拉克慎重地思考着,就像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和数学界那些无解难题一样:我想我还没找出办法。
他诚实地回答:我烦透了的时候,会暂时逃开一阵,那段时间仅仅属于我,谁都不能打扰我。
露西大笑起来。
我以为你会告诉我渐渐习惯就好了。她说:你知道吗?我发现生活中的一切糟糕事都要我去面对,银行失误重复扣款了两次,我不得不坐几十分钟车去排队预约处理它,我的房子停电跳闸了,我打开冰箱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磕到边缘,撞青了一块。
好疼。她喃喃地抱怨着。
我没有什么可以打电话的朋友。
我想打电话找人聊聊,我打给我的父母,问他们该怎么办我的父母会告诉我,我们也没办法呀,或者反问我,那怎么办,其实我并不想知道该怎么办,上网查都知道。
我只是想和他们说说话,告诉他们我遇到了这些事,我只是想让他们听听我说话,仅此而已。她说着就难过起来。
克拉克却看起来比她还难过。
那双被镜片遮住的蓝眼睛睁大了一点,他在沙发上不舒服地动了动,就像为他所听到的而感到抱歉,古怪的是露西甚至觉得这个人在替她难过,甚至比她还要难过,不是虚伪的表示,而是真真实实的共情。
他真情实感地难过着。
嘿,伙计。露西握住拳,轻轻在大块头的上臂碰了碰:没什么,都过去了,银行我也预约好了,虽然这笔钱暂时对我很重要,但我想他们总会退给我。
我可以先借给你,露西。克拉克犹豫着低下头,那双大手覆在他的背包拉链上:银行的效率不是很高,而他们的失误导致你这几天都会很辛苦。
哇哦。露西张了张嘴,感叹道。
克拉克迷茫地看着她。
你太好了。她说: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只要有人需要帮助,你就会去帮助他?我们见面还没超过十分钟,十分钟前,我们还是陌生人。
克拉克认认真真地摇头:我并没有损失什么,而且我知道你的名字,现在我们认识了。
我也没那么好。
这个男人简直应该活在童话里,或者活在寓言故事中,总之不应该活在现实世界,露西吞咽了一下:你不担心我是骗子吗?你以前没遇到过坏人?
可是。克拉克轻轻说:你需要帮助。
就算他们不太好。他不安地捏紧手指,表情显露出一些沮丧:他们也是有原因的。
露西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然后像受不了一样调转目光。
克拉克就是那种会无条件付出一切的人,他想帮助自己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只是因为他刚好在那里,然后她被看见了,这个好人没法丢下一个正在哭泣的女人不管。
我有的时候会幻想我是超人。她重新开启了一个话题。
露西开玩笑地说:每次我遇到这些事,我都会想,如果是超人会怎么办呢?后来我想他根本不会遇到这些事,然后我会想为什么我不像网上那些幸运儿能得到超人的帮助呢是的,我没有朝他呼救过,可是有些人就只是上班快要迟到都能让超人带他们飞一截。
不过我也见过超人,他救了我。
克拉克更加坐立不安,现在他的肢体语言都能传递出他的愧疚了,露西猜他可能想为超人说点好话,毕竟每个大都会人都像护着珍宝的龙一样护着他们的超人。
这个土里土气的大块头涨红了脸。
出乎她的意料。
或许您愿意。克拉克笨拙地从包里取出一只小小的记事本,又从西装内兜摸出一只钢笔旋开,他的习惯和上世纪的老电影主人公差不多,真的不会有恶劣的人去嘲笑他吗?要知道现在的人总是嘲笑一切不流行的玩意。
他用那种老式的礼貌询问:女士,我想偶尔在您方便的时候和您打个电话。
露西觉得她无法拒绝。
她从未见过如同克拉克一样无害又让她感到贴慰的人,那种光是他坐在你身边,气氛就不知不觉地宁静起来,而且他并不需要有人给他打电话每天都有人和他一起吃晚饭呢。
我真可怜。
当然。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截然不同:任何时间你都可以打给我,我们还可以在周末出去吃个饭什么的。
噢。克拉克有些羞郝地摇头:我更习惯自己动手,事实上我很擅长烤苹果派,我的母亲教给我怎么烤它,从挑选苹果开始。
听着,露西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胃。
她已经很饿了,但她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去吃饭,能有人听她唠叨,在这个所有人时间都无比宝贵、每一分钟都能用金钱衡量的时代,有一个人不求任何回报,就这样专心致志地听你说话。
她舍不得就此打断,甚至舍不得浪费一秒钟。
克拉克迟疑了几秒。
今天是周四,快到晚上九点了。克拉克用袖子蹭了蹭腕表:明天我明天这个时间,还能过来吗?
当然可以。露西脱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