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秋继续分饭团和酱菜,田里的人干了一上午的活,烈日下流了不少的汗,就想吃味道重一点的,帮工的人打着赤脚大半围了过来,很快带来的三碗酱菜就只剩一点贴碗底的泡萝卜。
然而水田里有一个人还没上来,不知道累似的还在水田里干活,跟长在田里秧苗似的,挪都不挪下脚。
王贵芬注意到之后让自家那口子赶紧喊人上来吃饭,村里帮工有点像生产队赚工分干活,在一起干活勤快的人干得多,懒骨头就会趁机偷奸耍滑躲懒,这会吃晌午饭休息,没道理别人休息,勤快老实人还干活。
李跃进已经把饭团吃完,正在阴凉处和人商量一起买肥料的事情,一听朝田里喊了一嗓子,“大根,别忙活了,上来吃晌午饭。”
田里的人低低应了一声,离得远声音不怎么清楚,但头都不扭一下,没上来的意思。
李月秋守在酱菜碗旁,拿着随手折的柳条枝赶蚊虫,膝盖并拢坐的乖巧,脚边孤零零的剩着两个用桑果叶子包着的胡萝卜丁饭团,送来的饭团只有几个是混着胡萝卜丁的,她发饭团的时候特意把这几个往后了发,这两个是特意给人留的,她盯着田里弯腰栽秧的陈立根,柳条挥来赶去心不在焉,眼瞅着日头越来越烈,好半响,她站了起来,走到池塘边的田埂上挨着李大有的旁边坐下。
她一走开,田里的人终于上来了,就像是一直在等她离开似的。
“……”李月秋咬了下嫩色的唇,把手里的柳条枝“咔”的折了。
听到声音的李大有嘴里塞着饭团,虽然搞不清楚情况,但下意识小心翼翼默默的挪了下屁股墩,离李月秋坐远了些。
昨晚他都撂了话说帮工里有陈立根,让她不想来不用来,家里请帮工是因为这水田离家远,来回费时间才请的,结果月秋偏要过来,这下碰个正着不是尴尬没脸嘛,也不知道是图什么,以前遇到陈立根都是能绕道走就绕道走,过年过节的家里走动来往,不说亲近但也不和人说上几句热乎话,明明性子不是个冷的小时候特别黏陈立根,但大了遇上陈立根就像是冷冰冰捂不热的冰坨一样。
现在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冰化了,不冷不避就算了,反而和缠人的糖一样甜哒哒的粘黏了过来,真是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摸不着头脑,李大有想不明白也不想了,狼吞虎咽的吃完扛起锄头下了旁边的池塘。
“这池塘挖了也拿来栽秧?”李月秋注意力移到李大有身上,来的时候就看到李大有单独一个人在挖池塘,给池塘放水堆埂,看样子是要耙了田栽秧苗。
“嗯,找人租过来的,去年谷子价抬了五分,今年打算都栽秧苗种谷子。”池塘挖出一道口子,口子放了个竹篓堵住,放水的时候池塘的鱼都能用篓篓住。
去年抬价,今年的价不好说,而且地是租的,种下来毛头不会多,不过二叔家已经租过来,也只能种了,李月秋走到那个水口上,蹲下往篓里看,竹篓里面有不少鱼虾贝壳,这池塘租过来的时候,主人家已经把池塘里的鱼虾捞的差不多,剩下的都是小的。
“我妈一会要在田里忙活,你先回去。”李大有边挖着塘里的泥边说话,王贵芬送晌午饭过来还要帮忙栽一会秧,等快吃晚饭再提前回去做饭,田地人手够,不用月秋帮忙。
他说完没听到声音,转头一看,李月秋不知什么时候脱鞋进了池塘,正在池塘的口子处捡螺丝。
螺丝在池塘放水的时候顺着出水口冲出来不少,裹着不少的泥,但冲洗干净一颗颗的十分鲜活,螺丝小,但量不少,仔细捡估计能捡一大桶,就是不好找,李月秋心思一时全在上面了,压根没听到李大有的话。
她在这边捡螺丝,那边吃完晌午饭在阴凉处歇息的人逮着机会就开始旁敲侧击的问王贵芬她家月秋是啥情况,问来问去,都是市里的对象怎么不处了?厂里的活计怎么不做了?那可是肉联厂啊。
王贵芬并不想多说什么,但不说怕村里的人乱传,“处不到一块就不处了,村里处对象处不到一块去的又不是没有,有什么稀奇的,她年纪小,放城里我们不放心,想回家就回,回个家有什么弯绕,你们别嘴碎瞎说,我家月秋哪不好了?就你们刚刚说好吃的那些胡萝卜丁饭团都是她下手捏的。”
闷不吭声吃着饭团的陈立根就坐在旁边的土墩子上,一双冷冽的眼睛低垂着,不和人说话,腮帮子鼓动,脖颈上的青筋时不时凸起,只管埋头吃饭,几口把饭团塞进嘴里就着剩下的泡萝卜嚼碎吞咽下去,末了呸的吐了一口嘴里的泡萝卜残渣,一言不发站起来下田去了。
有人动了其他帮工的人也不好歇着,陆陆续续下了田,秧苗是一把一把捆在一起的,分株之后整齐的插进泥里,陈立根干活一向好,一个顶三个,同一片田里,唰唰唰的几乎把自己负责的那几列秧苗都快插到田尾了。
直到有人轻手轻脚的靠近,他弯腰栽秧的大手一顿,入眼看到一只白嫩的脚丫陷进他脚边不远的泥里,泥土松软,脚丫陷进之后留一截细白的皮肤,与他黑黢黢的腿形成明晃的对比,隔了一寸都不到的距离。
第12章 艳谈
田地里不少人都瞅着李月秋,特别是没对象的男人们,见人在池塘捞了一会的螺丝转脚下了田,她两条裤腿宽松,卷起之后显得晃荡,两条小腿又细又笔直,踩进田里,再抬起时裹上了一层泥,好像浸了泥的白玉雕。
男人们咽了咽口水,眼瞅着白玉雕一步一步竟然是走到了田尾的地方,那地方只有一个人在。
“月秋和陈家老大干啥呢。”谢家婶子冒出一句话来,惹得她旁边栽秧的人都看向了田尾。
一看两人不过在一起挨的稍微近了些,偏偏说话的人语气不得劲,好像两人在干什么龌龊事。
贺大姐见不得她絮絮叨叨的样子,上李家来帮工,就不该说人家的闲话,偏偏逮着了空隙就想找点事情,也不怕李家的人听见,“大白天这么多人在能干啥,谢家媳妇,赶紧栽你的秧,田里就数你磨洋工嚯嚯,弄的最慢,别一会要我们帮你,我们可不干。”来帮工心思不放在帮工上,一对眼珠子就知道乱转悠瞎琢磨,也不怕以后换别人上她家帮工也这样。
谢家婶子拉着个脸,心里暗骂贺大姐多管闲事,拿着秧苗重重栽进田里,溅起好大泥水,一副活像秧苗和她有仇的样子,但说到底还是顾忌着另一边干活的王贵芬,怕人听到。
有个新嫁到水湾村的小媳妇觉得奇怪,谢家婶子怪,那个漂亮的李月秋也怪。
她问贺大姐谢婶子为啥要明里暗里刺李月秋几句,她看着李月秋应该和她差不多大,人长得真是俊,竟然辞了肉联厂的活计回乡,乡下啥东西这么有吸引力。
贺大姐哼了一下,压了嗓子小声嘀咕,“晓得刚刚那些放牛的娃一口一个狐狸精是咋回事吗?”
小媳妇摇头,她才嫁过来,别说村里的事情,就是村里的人都还才认了个熟脸,陈家老大和李月秋她看着脸生的很,李月秋常住县城她看着脸生正常,但陈家老大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那李月秋她一个女的见都觉得鲜灵灵的,长得忒好看了,却被一口一个狐狸精叫着,多不好听,也不知道为啥这么叫她。
其实不只是些小娃娃,就连大人也是这么叫李月秋的,只不过都是在背地里喊,没放到面上来,毕竟李家的人做事都很厚道,也好相处,村里人要是有什么事情都会搭把手。
贺大姐手里栽着秧,嘴上说起了几乎村里人人都知道的事,“那陈家老大陈立根不是我们村的人,是隔壁桃源村的,和李月秋打小就定了亲的。”李月秋和陈立根的事情在村里不是秘密事,不是她告诉这新嫁进来的小媳妇也会是别人。
陈立根长得阳刚英俊,话也不多,身材高大健硕惹人脸红,小媳妇开始见到人的时候还看了人好几眼,觉得人精精神神的,干活也勤快,就是看着穷丝丝的。
贺大姐一眼就晓得她想的什么,凉凉的说:“长得俊有啥用,你别看他不吭不响,干活老实巴交,惹毛了会揍人,骨子里狠着呢。”
小媳妇半信半疑,面如心生,陈立根瞧着和气,眉眼端正稳稳重重不像浮躁的小伙子。
“那是你没得罪他,得罪了保管比豺狼狠,你别不信,陈立根家穷哩,欠了一千多块的饥荒,他小时候还从狗嘴里抢过食,定了亲又能怎么样,彩礼钱都出不起,李月秋长的招人,我们水湾村不少的年轻小伙子都觉得他配不起李月秋,这不,找了个机会把人弄到了晒谷场,打算把人揍老实了,让人主动去把亲退了。”
贺大姐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放慢了语气回忆,“没成想陈立根一挑十几个,把找事的都打了一顿,他当时年纪才十七八,但下手最狠,晒谷场弄的血淋淋的,谢家媳妇的儿子就是其中一个,被陈立根打了半个月下不来床,自然心里不痛快,就因为这,村里人背地里就开始喊李月秋是勾人的狐狸精。”弄的几个男人为她打的头破血流,又一副祸水样,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小媳妇听的倒吸了一口气,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原因,漂亮的女人被人争来抢去献殷勤,算得上一件艳谈了,唉,她就没被人争过,对象是别人介绍的,合适了就嫁了过来,没一点的花花谣言。
但听着她却觉得有地方蹊跷不对劲,“……不对啊,既然陈家这么穷,咋当初李家会愿意定的亲。”
一千多块的饥荒要还到什么时候,陈家这么穷,李家咋会愿意的,她嫁过来之后知道村里李家的田地算是多的,田地多是因为李家的老爷子年轻时候打过战,分地划田的时候多得一份,房子铺着瓦,不说比城里富有,但在村里日子过得还行,竟然愿意和欠了饥荒的人定亲,说不过去吧。
“打小定亲谁能知道以后的事,这过日子一天一个样,陈家以前家底厚,仓库里堆满粮食,不像现在穷的叮当响,两家老人是战友,关系好走动多,亲事是老人定下的,可惜陈家的房子有次遭了天火,被烧的一干二净,烧穷了,什么都没了,听说当时家里挂在房梁上的猪火腿都烧的焦香,一村子都是火腿味。”
小媳妇一愣一愣的,她还在猜是不是李月秋身体不好,找了合八字的来栓命,没成想却是因为陈家烧穷了,这比看电影听大戏都吸引她,就连边上的几个妇人都加入唠了起来,她们中有年纪大的,知道的事情比贺大姐细的多,也有当初目睹了陈家那场大火,三言两语小声和她们讲了起来。
“是啊,亏得定亲的时候陈家提了个大猪头去,啧啧啧,那猪头比脸盆都大,礼给的重,正儿八经定下的亲,轻易不能反悔,陈家烧穷后两人亲事保了这么多年,也是够长的哩,这不保到半年前没保住,吹了,李月秋也找了个市里的对象。”原以为以后李家的月秋就是市里的人了,没想到竟然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