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刘琪不太清楚内情,但为了避免再一次被拖下水,她勇敢地走到了康乔和庄礼之间,用微笑稀释了硝烟味,温柔地道:“庄先生,老太太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具体的我们边走边说吧……”
这是一个相当具有专业性、也相当沉重的话题,成功让在场众人意识到了——事有轻重缓急。
庄礼和康乔几乎同时收起了敌意,挪开目光,重新举步。
见状,刘琪赶紧跟上,像个普通的主治医生那样,尽可能不夹杂个人情绪地向病患家属讲述。
不远处,钟启生怕刚才的事又重演一遍,连忙转头冲着苗筱道:“你赶紧走……”
话音还没落尽,苗筱就已经默默迈开了腿。
他愣了愣,追了上去,半开玩笑地调侃了句,“你倒是还挺知趣的嘛。”
“……”苗筱有些不悦地扫了他眼。
“怎么了?”钟启明知故问。他也知道自己这话有点不太友善,其实他并没有资格去指责苗筱什么,毕竟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康乔都选择了忍耐,但也就是因为能感觉到康乔忍得很辛苦,他才会忍不住。
“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苗筱面无表情地启唇道。
凝重语气仿佛在嘲笑钟启的肤浅,他很不爽,但又无话可说。
确实,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太多比风花雪月更重要的事,比如柴米油盐,比如生老病死……
想到这,钟启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
很快他们就停在了吴老太太的病房前。
刘琪的讲述也差不多告一段落,她深吸了口气,做出了结论,“总之,家属请做好心理准备,也就这两天了。”
这话让庄礼落在病房门把上的手蓦然一顿,收到消息回国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身为一个医学科研人员也理应抱着平常心来看待生死;然而,当主治医生在他面前说出这种如同宣判了死刑一般的话语时,他却远比自己所预期得更难承受。
并不是接受不了现实,以奶奶的年纪来说这一天不会太远,他当然是清楚的,只是觉得遗憾……
现在的她,还无法瞑目吧。
正想着,苗筱忽然撞开了他,在他还没来得及回神时,就已经拧开了病房的门。
他蹙起眉心,瞪着她,斥责道:“你干什么?”
“人生就是这样的,并不是所有事都会等你做好万全准备后才发生。”苗筱停住了正准备跨入病房的脚步,转头看向他,“这话是你奶奶常说的,你忘了吗?”
他猛地一震,眼眸像是瞬间覆了一层霜般,格外得冷,“你没资格说这句话。”
以前,他也和苗筱一样,以为这不过是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鸡汤;直到后来,当他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他甚至都不敢回想。
“庄教授……”苗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地吞下怒火,让自己保持冷静,“你凭什么觉得我没有资格。”
“因为你不懂。”庄礼冷觑着她,“像你这种人生过于顺遂以至于稍微碰到点小挫折就会崩溃的人,永远不会懂奶奶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
“……”果然!他时至今日仍旧觉得她当初所遭遇的根本不算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也都是因为她承受能力太低!
这个结论让她很不舒服,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最近,她也一直在反省,跟詹青相比,她的承受能力确实低了些……或者该说,她曾一度被捧得太高了,逐渐遗忘了她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选择踏入这一行……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康乔忽然启唇,生怕病房里的吴老太太听到这场有些可笑的争吵,他抬手重新关上了房门,顺势挡在了苗筱面前,扬了扬眉,看向庄礼,“庄先生,恕我直言,你没有跟苗筱提过你奶奶的事吗?”
庄礼不太自在地瞟了眼苗筱,“这个问题我们回头再谈……”
然而,康乔丝毫都没有打住的趋势,继续着咄咄逼人地追问,“为什么?”
“你觉得呢?”庄礼有些被激怒了,瞳孔倏然收紧,“我希望你别误会,不说并不代表我对她有隐瞒,仅仅只是因为奶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作为她的心理医生,还请你能够尊重一下病人的隐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公私不分。”
“我希望你也别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康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有想过为什么你奶奶不希望更多人知道吗?”
“……”庄礼别过头,显然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继续这个话题。
康乔却依旧毫不避讳,“在当时那个年代,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痛苦,他们看不起她、甚至觉得她恶心,这些歧视无异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所以她选择了隐瞒;而现在,人们似乎能够理解她了,他们会同情她、甚至歌颂她,但那些出于对特殊群体的怜悯仍旧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所以她还是不想说。”
“这些我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拦住苗筱?”
庄礼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认为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有资格评论的话,那麻烦请你闭嘴。”康乔忽然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音。
“她的事我比你清楚。”庄礼不服输地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