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16日晚上,结束晚自习的姜笑离开了学校。
没有家里人接她,她得自己骑车回家。
家离学校很远,班上有两个男同学原本同路陪她,但她因早上迟到被班主任留下训话,当天又下了雨,她不好意思耽误同学时间,便劝那俩人提前走了。
离开学校时将近十点半,不算隔很迟。雨势不大,姜笑单手撑伞踩自行车。
她在校门口遇到同样蹬自行车的班主任,班主任一直把她送到人多的路口才离开。姜笑在心里原谅了班主任对她那一通不留情面的批评。
“不要熬夜!”班主任回头叮嘱,“明天我在校门口等你,不要再迟到了!”
姜笑骑车在路面穿梭,并未发现有人跟在身后。雨夜里各人都只顾着看自己的路,姜笑直到拐上回家的捷径,周围安静下来后,她才听见身后的声音。
一辆电动车,颠簸着响,与她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姜笑回头,电车上的人穿着雨衣,看不清模样。电动车也是黑色的,小小一辆,没开车灯,没有任何可记忆的特征。
捷径不宽,没修好的泥路被雨水打出土腥气,路灯彼此间隔很远。姜笑开始后悔,但她又不敢掉头。掉头正好撞上身后那古怪的跟随者。
姜笑甚至不能确定那人是专程跟在自己身后,还是一个单纯的同路人。
迎面有一辆摩托车驶来,姜笑忽然大声跟车上的人打招呼:“刚下班啊?”
那人并不认识姜笑,稀里糊涂“哎”地应了一声。
与摩托车擦肩而过后,姜笑就听不到身后电车的响声了。她匆匆回头,开电车的人停在一盏路灯旁,不再跟随。
然而再往前去,雨夜静极了,迎面再也没有来车,道旁零零落落的商铺门窗紧闭。
姜笑干脆收了雨伞,冒雨疯狂蹬车。只要过了这条路,只要在前面拐上河堤,就是车来车往的桥。过了桥,家就近了。
身后忽然亮起灯光。
她霎时汗毛直竖。
一辆高速驶来的电动车从后方撞上她的自行车。
姜笑和车翻倒在地,跌进湿漉漉的水沟里。她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跳起来,一手解下书包,一手掏出口袋里的小刀——自从洪诗雨和高三师姐出事之后,临江中学的女学生们每个人口袋里都多了防身用品。老师家长劝说姑娘们不要随身带凶器,但没人听从。
姜笑这一把还是田径队队友送的,她只用来削过苹果皮。
她用书包做武器,在身前甩打,阻挡靠近的人。刀子锐利,划破了那人的手臂,她听见那人低沉地哼了一声。是男人,而且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他根本不惧怕姜笑的刀子,抓住了她的手。
“救命——杀人了——着火了爆炸了!!!”姜笑完全慌了,她一面挣扎一面大叫。
头上忽然重重一疼,那人手里一袋重物砸在姜笑脑袋上。
姜笑晕头转向倒地,立刻被那人抓起头发,往路边拖。
那时候姜笑根本不觉得疼。她被打晕了,顾不上意识到疼,反手去抓那男人的手。男人戴着手套,她记得是皮手套,雨水淋湿了,很光滑,根本抓不牢。
把姜笑甩在地上,男人又用手中重物砸了姜笑一下。姜笑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只有意识还清醒。
校服裙下穿着安全裤,轻易被撕开了。姜笑的手被捆紧,她踢那人的肩膀,踹那人的手。男人喘着气,隔着口罩困兽一样低吼。
陷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仿佛身下出现一个空洞,她和那男人同时坠落。瞬间的失重感让姜笑下意识闭上眼睛,紧接着就像落入一朵云、一个棉花垛一样,坠落停止了。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躺在一片金色的麦田里。一个老妇坐在她身边,用手里枝叶编制花环。她的笑是皱巴巴的,沟壑纵横。
姜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哪一部分才是梦。她对身体的控制渐渐回来了,开始止不住地打战。
脱下被撕破的安全裤,姜笑把它扔到远处。她浑身都是雨水,冷得发抖,也怕得发抖,眼泪流下来时她才意识到,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把小刀。
她的诉说让几个男人都陷入了无法开口的沉默。
余洲就在她身边,犹豫伸手,悄悄碰了碰姜笑。
姜笑看看他,笑了:“干嘛呀,都过去了。”
但余洲还是牵住了她的手。
姜笑怔了怔,轻轻地反握住余洲手掌。鱼干趴在她手背上,用四个鱼鳍不断抚摸,怪模怪样的鱼脑袋仰望姜笑。姜笑被它少有的凝重模样逗笑。
“那个人也跟你一起掉进了陷空?”余洲问,“但他不在你抵达的第一个‘鸟笼’里?”
“对。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姜笑说,“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但至少,他掉进陷空,就不会再有女孩受害了。”
笼罩在江面路和临江中学门口的夜色消失,抬头又是雾蒙蒙的天空,似有若无的小雨。付云聪把还原的街景收了回去,周围死气沉沉。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
因下着雨,又是夜晚,那人穿着雨衣骑车,姜笑并未能看得清楚。
是一个男人,胳膊腿都很粗,但姜笑分辨不清是肥胖还是肌肉。他的电动车是黑色的,有两个后视镜,没有可辨认的车标和车牌,车灯雪亮,乍亮时让人心头一突。
用来击打姜笑头部的……像是圆球。姜笑只记得那东西装在一个袋子里,男人甩动口袋,里面东西说重不重,但抡得用劲,砸得姜笑瞬间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除了皮手套,男人还穿了双运动鞋,姜笑记得这一点。男人曾把脚踩在姜笑胸膛上,姜笑抓他的脚踝,摸到了运动鞋的鞋带。
男人身上还有一种难闻的气味,像是汽车的机油,他压在姜笑身上时,姜笑被熏得想吐。
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这让姜笑回忆起这件事来,不至于觉得耻辱或者不堪。
她低头看自己的校服裙,忽然想起一件奇特的事情。
“他摸我的腿。”姜笑皱眉,竭力回忆,“好像是想脱我的鞋子,但我一直蹬他,他没脱成。然后……他用一种很恶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