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是诞生于“缝隙”的生命,但所有的历险者都不是。他们能抵达“缝隙”,是因为意志强行开启了陷空。当意志消失的时候,这些历险者的生命也将走向终点:他们会彻底成为“缝隙”之中的杂质、异类,被“缝隙”吞噬。
骷髅知道这个结局,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便樊醒、余洲他们无数次提起“要回到原本的世界”,他也没打算戳破他们的美梦。
“再说,我也想知道是否真的有人能打破意志设计的规则。”骷髅抹了抹嘴巴,“这不是很有趣么?”
柳英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在‘鸟笼’中死去的人,是可以复生的。”
骷髅:“对。”
“缝隙”中,生死是迥异于普通认知的事情。死亡等同于一种形态的消失,及另一种形态的出现。死在“缝隙”之中的历险者,会以原住民的身份重生,成为“缝隙”和“鸟笼”的一部分,得到永恒的生命。
“包括云游之国的历险者么?”柳英年问,“我想再见小游一面。”
“这就得看你我怎么制定这个‘鸟笼’的规则了。”骷髅说。
他不再感到惆怅。是柳英年恢复了平静,接受眼下的结局。他们会死亡,会重生,会在“缝隙”里永远生活下去,找到新的度过漫长岁月的方式。
“我明白了。”柳英年说,“我们进入‘缝隙’,注定了不可能再离开。”
骷髅笑了:“毕竟这里是‘缝隙’。是所有杂物、垃圾、无用之物,最终流入的方向。”
柳英年:“有例外吧?”
骷髅:“……你说余洲?”
浅灰色的藤蔓穿过余洲身体的时候,余洲并未感受到疼痛。
藤蔓穿胸而出,他感觉自己变成了水,藤蔓也同样是水。水进入水,并不会产生痛觉。
他低头看自己胸口,没有血,没有伤洞,藤蔓蠕动、枯萎,从余洲身上掉落。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令许青原和鱼干都大吃了一惊。鱼干瞬间化为安流,许青原站起来又跌倒,朝余洲爬来。
樊醒的眼睛里血色尽褪,安流狠狠用鱼鳍抽了他几巴掌。他回过神,扣紧余洲肩膀。
恐惧与痛苦剥夺了樊醒发声的能力。他怕得浑身颤抖,直到被余洲紧抱住,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人类的模样。
他双眼回复清明,突然流下泪来,捧着余洲的脸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看。
“我没事,我没事!”余洲反复强调,“你的藤蔓不能伤害我。”
他顿了顿,低声道:“看吧,我果然已经不是普通人类了。”
从落入海中、吞下鱼干开始,余洲的体质已经改变。樊醒身上的藤蔓源于安流的心脏,而余洲又是唤醒了安流的人,藤蔓无法伤害他。
相反,那些穿过余洲身体的藤蔓正在枯萎,它们被余洲吸收,余洲逐渐感到清醒和缓慢增长的力量。
樊醒仍在哭。胸口是陌生的灼热感,但逐渐平复,和之前大不一样。他不再感到难受和失控,来自意志的这颗心脏抚慰了他。
余洲笑了,靠近了吻他。他连忙把余洲更紧地抱在怀里,给他的历险者一个湿漉漉的吻。
“我不会……失控了……我再也不会……”樊醒呜咽,“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得实在太像个孩子,余洲忍不住眼圈发红。“你胜利了,樊醒。”他抚摸樊醒的头发,让樊醒可以放心大胆在自己怀中哭泣,“你承诺的事情,全都做到了。”
鸟笼里只剩余洲的低语和樊醒的哽咽声。
许青原躺在地上,安流在空中缓慢地打转。
一切顺利,他们成功了。
因此,要离别了。
意志消失无踪,樊醒成为新的意志。
他想做的事情已经完成,已经有足够力量穿梭“鸟笼”,但他还是顽强地爬上了安流的脊背。
安流毫无怨言,载着他们离开这个“鸟笼”。
“缝隙”中漆黑一片,远远近近,隐约可见一处处闪动珍珠白光芒的罩子。余洲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缝隙:“那些是‘鸟笼’吗?”
“对。”樊醒回答。
珍珠白的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逐渐修复。
余洲心里掠过一阵微小的不安:“‘鸟笼’坏了?”
“意志更替的时候,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樊醒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他本想在近处的‘鸟笼’降落察看,但略略一顿,又说,“先送你回去,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余洲紧紧握住樊醒的手。有无穷无尽的话,但谁都没有开口。
许青原从身后伸出手,盖在两人手背上。它乖乖地跪坐着,比过去的骷髅要文静。
“帽哥。”余洲说。
“嗯?”许青原注视前方,淡淡地应。
“帽哥。”樊醒也照余洲的方式喊他。
许青原转头看樊醒,空洞洞的眼窝里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却是相当不耐烦:“黏糊,恶心。”
背上的几个人不停嘀咕、说笑,安流沉默地往前。
它能感受到自己那枚小小鱼刺所在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