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此战, 誓要剿尽诸奚主力, 不令其日后轻易恢复元气,秦昶带领后续不断赶来的精锐, 一鼓作气, 直追出三千里。
章旷结束恶风林边的战役后, 率兵四处搜寻左贤王的下落, 整整一个月过去,这人却似凭空消失在草原上,最终无果, 只得向北追赶太子而去。
他出发较晚, 追上秦昶时, 已至腊月初。
“左贤王跑了?”秦昶深深蹙眉, 意识到其中的蹊跷。
因着莽奎部与南康的勾连, 他对左贤王的忌惮, 尚要多过单于及王庭。
“还、还有一事。”章旷面色晦暗, 迟疑着说道,“属下搜索密坨河沿岸,发现似乎有战船停留过的痕迹。”
秦昶眸光闪动,地处高原,船根本上不来,除非……
“左贤王抱到杜启茂这条大腿,还真是有求必应,竟然千里迢迢送来工匠,替蛮子造战船,好让他们顺水而下偷袭辽远。”
杜贼想叫北齐和诸奚两败俱伤,可谓是用心良苦,他接着问,“船呢?找着没有。”
章旷黑着脸摇头,知晓自己这次跑不了一个延误军机的罪名。
原本对诸奚人的大围剿,辽远上下谁不是鼓足了劲头,偏他出师不利,弄丢了左贤王不说,这边的功劳,一件都没捞着,心里别提多憋闷了。
秦昶的脸色比他更难看,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左贤王丢了,按预估莽奎部另有两万余人的主力也跟着不翼而飞,再添寻不着踪迹的战船……
他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拍案而起,“坏了!”
大漠深处行军,一应用物简陋至极,这座搭在背风处的营帐,他寻常站着时都得微微低头,这一下直接将帐顶捅穿,身前木几碎作一地。
一阵风刮来,直接将帐子掀飞,扬起他的大氅,在朔风中猎猎飞舞。
秦昶向北眺望,眼中几许遗憾和不甘,旋即果断回头,吩咐诸将立刻拔营。
*
今日过小年,辽远都督府张灯挂彩,颇为热闹。
大厨房给东苑送了不少饺子,样式各异,大多是镇民们包了送来的。
虞莜倚在罗汉床上和丰甯下棋,听着对面第八百次唠叨,没捞上战功、白来长城一趟云云,顺着她意附和:
“是,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南康呢,跟着你爹去剿匪。”
丰甯摸着下巴,认真考虑她的提议,“也对,我爹被派到西南打土司,山高皇帝远,杜老贼的手够不着,我在那儿待着,没人认得我。”
“你名字报不上去,功劳记谁头上?”一句话,又把她问得哑口无言。
采湘提着食盒进来,一碟碟热气腾腾的饺子摆在案上,闻言笑道:“丰统领在这儿也能建功立业啊,刚我还听正院那边,大都督命人抬了不少奖赏出来,听说咱们乌衣卫领得是大头呢。”
“真的?”丰甯一喜,拍着大腿道:“嘿,姜皓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自己跑去领了,他人呢?”
说着下来趿上鞋就走,刚到门口,跟掀帘飞奔进来的采蓝撞个满怀。
“太子妃……”采蓝气都未喘定,捂着胸口道:“朱小侯爷来了,还有崔司使。”
马上就过年了,他俩跑来这里做什么,虞莜心下纳罕,出至屋外,便见姜皓带着两人匆匆跨进院门。
“莜姐姐!”朱允温见了她,几步奔至近前,执起她的手,那张白团脸上两条粗眉几乎拧成一线,“你要镇定,听我说……”
虞莜水眸明澈如古井无波,静静凝视他,等了半晌,见他鼓着劲却还是不说话,不由推了推他,“你倒是说呀。”
“金陵……”朱允温说出两个字,蓦地扁了嘴,“城破了!”
那双宁静的眸中,漆黑瞳仁倏忽放大。
若在半年前,这是她隐藏心底,切切期盼的念想,眼下,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陡然降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犹自不信,追问道:“是谁?”
迷惑的目光转向身周,自每一个人的脸上看过去。
秦昶……秦昶呢?
他明明还在三千里外的大漠深处,前几日才有传信递来,若不是他挥师南下、剑指金陵——
那,会是谁?
崔元魁上前,将一封军报递至虞莜手中,“太子妃,枢密院刚收到南边的军报。”
诸奚左贤王率精兵两万余人,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淝水之畔,紧接着一路南进,连下数城,势如破竹,不足两月,便已至金陵城下。
军报送抵洛阳时,怕是金陵城门已然告破。
便听“咚”得一声闷响,丰甯一拳砸在墙上,巨石坚硬,指骨间立刻鲜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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