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相安无事。
谢逾在幸福小区里住了下来,沈辞和谢远海似乎都将他遗忘了,没人来打扰他,生活一片平静,但谢逾知道,在这段剧情,两个集团已经交锋了好几l回。
谢远山暴毙,公司的股权归属存在问题,谢远海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沈辞则借着罗绍的东风旁敲侧击,拿下了不少谢氏的老客户。
江城如今表面一潭死水,其实波谲云诡骇浪惊涛,谢逾估摸着沈辞一直没来找他麻烦,也是被谢远海绊住了,腾不出手的缘故。
他乐得清闲,全当度假:每日清晨买菜,上午逛公园,看大爷大妈打牌钓鱼,中午午睡,下午打打游戏看看电视,三点一线,作息比老年人还要规律。
他全然没有发现,隔壁空置许久的房屋住进了新客人。
幸福小区是上世纪的保障房,楼间距狭窄,隔音也一般,在隔壁的阳台,很容易觉察到这边的动静。
三天里,沈辞见到了完全不一样的谢逾。
他虽然和谢逾朝夕相处六个多月,可那时的谢逾是谢氏金尊玉贵的少爷,他住酒店、开豪车、带名表,他有专属的司机、医生,他众星捧月,不需要苦恼任何事情。沈辞虽然能窥得一点他个性中温柔的底色,却如隔雾观花,看得并不分明。
那时沈辞从来不知道,谢逾可以像现在这样。
每日11点整,隔壁准时开火,谢逾系着小熊围裙,在灶台前挥舞锅铲。
沈辞第一次看到时,非常担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谢少爷开不来火烧不起锅,会烫到自己,然而谢逾的动作轻松写意,起锅烧油一气呵成,连剁肉的姿态都轻松随意,绝对是个中好手。
沈辞小时候也经常做饭,用乡下的土灶,他那时还没有灶高,惦着脚添柴烧火,也算是熟练工了。
但他默默对比片刻,觉着他没有谢逾会烧。
谢逾似乎将做菜当成了艺术,他哼着歌,菜式三天没有重过样,顿顿都有诸如蒸鱼烧鸭之类的大菜,丝毫不见敷衍。
每每到了饭点,饭菜的香气顺着窗户飘过来,葱姜蒜混着烧肉的甜香,整栋楼都是烟火气。
有时候肉买多了,一个人吃不完,谢逾还去楼下喂猫,傍晚阳光不那么刺眼的时候,他将红白肉和内脏混合剁碎,装在小盘子里,放到楼下长椅旁,然后在长椅上小憩。
幸福小区是老旧的安置小区,里头十几l一十只流浪猫,每到这时,便会蹬蹬蹬地凑过来。它们最开始还对谢逾抱有警惕,喂了两天后,它们吃饱喝足,就开始靠着谢逾的裤腿睡觉了。
小区的猫没有名种猫,都是土猫,最多的是大橘,毛绒绒胖乎乎,他们餍足地爬在一旁,慢吞吞的舔毛,而谢逾也懒洋洋地摊在长椅上,没骨头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猫,沈辞没忍住,偷偷开窗拍了一张。
照片中,夕阳将入目所及的一切染成了暖色调,猫,长椅,甚至老小区破败的墙,一切的一切都很温柔,暖和地像
橘猫软乎乎的肚子,而长椅上的青年那样的慵懒闲适?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甚至让人觉得抱着他吸一口,能吸到阳光的味道。
谢逾喂猫时沈辞刚好结束一天的工作,他在长椅上摊半个小时,沈辞就藏在窗户里看半个小时,他胸腔中满溢着某种情绪,心态平和又安宁。
自从五年前那次分别,沈辞夜间辗转反侧时常有种错觉,错觉谢逾依旧会一伸胳膊,将他揽进怀里,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滚烫灼人。
沈辞一直一个人睡,但六个月时间,谢逾强迫他习惯同眠,以至于分开过后,他的精神尽力克制,可身体还记得,每每午夜梦回,身体都还怀念着那个拥抱,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这感受也淡了。
而现在,这种感觉卷土重来,他的指腹不自觉地互相摩梭,想要整个人抱上去,吸一口阳光的味道。
可同时,他又有点迷惑。
谢逾,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关于谢家大少爷,江城有那么多传闻,说他手段粗野、暴力,脾气一点就着又不知收敛,可从来没有传闻提到过,谢逾烧得一手好菜,还喜欢下楼喂猫。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每更亲近一点,便更喜欢十分。
外人的评价可以编造,可独处时的模样做不了假,所谓谢少爷暴躁阴郁疯批变态是假,温柔爱笑脾气好是真,而假如谢逾真的表现出了暴力行为,那只可能是因为……
他生病了,他有躁郁症。
沈辞回忆起那篇冗长的论文,掌心不自觉地攥紧用力:
“躁郁症成因复杂,表现形式多样,发病时患者与平日判若两人,治疗手段较少,且难以根治,仅能缓解。”
谢逾对隔壁邻居心里的弯弯绕绕毫不知情,更不知道他已经被判定为精神病晚期,他健康且快乐过了三天,到了日历上圈定的时间。
这天他起了个大早,换了身纯黑西装。
原主穿衣风格浮夸,喜欢花纹繁杂、颜色艳丽的高定;而谢逾习惯穿休闲装,喜欢外套运动裤,这件西装还是他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压箱底玩意。
系统抓心挠肝,不知道宿主在搞什么幺蛾子,他见谢逾打开背包,往里面放了三瓶酒,满脑子都是问号:“你到底想干嘛?你要自制□□吗?”
谢逾言简意赅:“拿着喝。”
这三瓶酒是谢逾前两天买的,他挑了超市货架上最贵的几l瓶,没看价格也没看度数,直接付款走人。
系统:“……谢逾我警告你,你带着这些上不了地铁的。”
谢逾:“我们打车去。”
说罢,他真的翻出手机,一通操作,系统飞到边上一看,愣住了:“穹……穹山公墓?”
——别家的男配出入高档茶室奢派酒店和顶级会所,他家的男配出入精神病院安置房和远郊公墓。
系统:“……?”
谢逾拎包出门,随口道:“你记得之前有一场剧情,原主一个人喝醉了,临时将沈辞唤到医院
,好一顿折磨吗?”
“好像有这回事?”
“我当时还奇怪,原主喜爱热闹,每次聚会都呼朋引伴,从不独自行动,再加上以他的身份,从不缺人陪,为什么会独自饮酒。”谢逾微微叹气,“想来,这是他妈妈的忌日。”
系统是电子生命,谢逾是他第一个宿主,他无法领会人类复杂的感情,微微停顿后迷茫道:“你要去扫墓吗?”
谢逾道:“我领了她的恩惠,住着她的房子,而且她与我母亲十分相像,于情于理,我该去一趟。”
穹山公墓在江城远郊,离这里约40分钟车程,和许青山的精神病院离得不远,是山前山后的关系。
虽然精神病院一般都建在远郊,但当初许青山选址这里,也有看顾姐姐的意思。
当天下了场小雨,空气泛着凉意,谢逾一件西装,倒也不觉得冷。
今日不是约定俗成的祭祖节日,墓前来者寥寥,谢逾在公墓门口买了束纯白的雏菊,在后山松树下找到了原主母亲的墓地。
墓前已经放了束雏菊,还有纸灰的痕迹,想来许青山已经祭拜过了。
谢逾扫了扫墓前落灰,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单人墓地,谢远山身前和妻子感情平平,甚至多有龃龉,两人并不葬在一起。
墓碑上有主人的照片和名姓,原主母亲名叫许清平,黑白照片上的她面容温婉,正静谧地微笑着,谢逾看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指悬停在那照片上,露出略带涩然的苦笑。
真的很像。
两个世界截然不同,又有诸多相似。
谢逾扫干净落灰,坐了下来,他从包中拎出酒瓶,在墓前土中撒了一半,念了几l句祭拜常用的祝福语,而后靠着松树,自斟自酌起来。
系统:“……真喝啊?”
三瓶酒,瓶瓶都是烈酒。
谢逾:“我也来不了多少次了。”
照片上静谧微笑着的女士不会知道,她视为珍宝的孩子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身负系统的天外来客,也不会知道剧情即将结束,连这个天外来客,也待不了多久了。
到那时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叫谢逾,除了许青山,也没有人会来这墓前献上白花了。
谢逾拭去照片上的水渍,定定看着那张温和美丽的面庞,苦笑道:“如果知道原主的所作所为,她想必会很难过。”
一位温柔的母亲,孩子却走上那样的歧途,声名狼藉结局凄惨,又一文不名。
系统:“宿主……”
心中有事的时候饮酒总是不知节制,系统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却也不敢劝,等雨水几l乎浸透了他的衣服头发,谢逾踉踉跄跄撑着松树站起来,收拾背包准备离开时,已经有些八分醉了。
系统心惊肉跳:“我们要怎么回去……小心台阶!”
墓园地处偏僻,打车是打不到的,最近公交车站在七八公里开外,以谢逾现在的状态,怕不是走一半就
要倒路上。
谢逾:我走到精神病院去,在那里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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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依照剧情,他本来也该在那里住一晚。
系统链接导航,将路线规划在屏幕上:“好,我们距离青山精神病院三公里,预计步行时间46分钟,我已为您规划好路线……宿主!小心台阶!”
公墓依山而建,全是台阶。
谢逾扶着路边栏杆站稳,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确实已经醉了。
这酒入口清淡,但后劲绵长,方才坐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站起来,颇有点天旋地转,不知东西南北味道。
其实谢逾预估过自己的酒量,放在五年前,这点酒精不是问题,可留学的五年谢逾几l乎不参加聚会,有也是在家中烧两个菜招待朋友,喝两瓶啤酒解腻,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白酒了。
系统的电子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谢逾每下一截台阶,它就咯噔一下,好在谢逾虽然喝得和醉猫似的,摇摇晃晃,平衡却还不错,总能在最后一刻站稳扶牢。
好容易走到公墓门口,系统已经要心肌梗塞了,它颤颤巍巍地建议:“宿主,你还是别走了,我叫许青山来接你吧,我给他打电话,我……”
话说到一半,骤然停止,系统不存在的瞳孔一缩,电子心脏剧烈震颤起来。
公墓门前,有个人。
准确来说,一个打伞的年轻男人。
雨后的公墓寂寥无人,牌楼下却停着辆双排大灯的宾利,有个人站在车前,纯黑长款风衣,高领毛衣,他显然已经站了很久,风衣边缘一圈水渍,此时正举着伞,远远朝这里看来。
系统不存在的大脑皮层要炸了。
“宿宿宿宿主,沈沈沈辞,是沈辞啊啊啊啊!他怎么会在这里啊啊啊啊!”
谢逾被吵得头疼,琥珀色的眼睛艰难聚焦,虚虚落在来人身上,他露出略显疑惑的表情,似乎没明白系统在嚎什么。
沈辞的视线扫过谢逾微湿的衣服,冷淡道:“如果我不来,你想要怎么回去?”
这么冷的天,衣服湿透了,走上三公里找许青山吗?
他按下车门,见谢逾还在原地不动,他微微扯了扯唇角,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道,只垂下眸子:“怎么,落魄成这副模样,也不想坐我的……”
话音未落,肩膀上陡然传来重量,热度透过衣衫穿了过来,沈辞指尖一跳,不可置信地向后望去。谢逾环住了他。
他喝得烂醉,似乎将沈辞当成了个可以攀附的栏杆柱子,将大半重量压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