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碗里的东西,大概是药。
精灵偶尔也会生病,伊路在母树树冠上眺望河谷时,曾不止一次看见过精灵们喝药。
他们往往愁眉苦脸,一张或俊美或可爱或漂亮的脸皱成了包子,而后捏着鼻子,视死如归慷慨就义般,将乌漆嘛黑的药液一口灌下,露出被苦到了的表情。
树冠上的生活有点无聊,伊路看精灵找乐子,每回看见他们喝药都乐不可支,充斥某种“幸灾乐祸”的情绪,但现在药液真的端到了他面前,伊路就一点也不快乐了。
66看出了神灵的迟疑,用屏幕戳了戳神灵的脸颊:“快喝啦,伊路大人,当人类就是这样的,你的身体好起来,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干呢。”
他们还得调查死气的来源,伊路这具身体已经很弱了,再病怏怏的,怕是连死气边缘都摸不到。
伊路:“……”
他低头,看了看碗中还在冒泡的奇异液体,又抬头看了看精灵王,隔着面具与那双翠绿的眼睛对视:“我非得喝?”
珀西铁面无情:“是。”
伊路:“喝前可以提要求吗?”
勇者的笔记中,勇者受伤后就这样提要求,一般都会被满足。
珀西一顿,他是真的应对不来青年这种类型,但青年捧着药碗,白金色的眸子安静的注视着他,他不自觉的便点了点头。
精灵王:“……什么要求,你说吧。”
伊路:“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神灵也是个颜控,否则也不会每只精灵都拥有近乎完美的外貌了,伊路喜欢高居树顶欣赏他的造物,珀西这个银白面具丑不拉几的,还将他近乎完美的面容遮挡住,伊路忍了很久了。
“……”
沉默。
长久的沉默。
珀西仓促垂眸,从伊路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扇子似的睫毛。
精灵王说:“不行。”
死气是不祥和脏污的代表,没有一位精灵能忍受身体沾染死气,那些恶心的花纹如同诅咒,珀西自己都看着厌恶,他将身体从头到尾笼罩起来,除了日常沐浴清洁,绝不暴露一点。
伊路:“只是面具,不行吗?”
他依旧好好的端着药碗,定定看着精灵王,似乎精灵王不答应,他就不肯将药喝下去。
伊路:“我只是想认清我救命恩人的脸,我猜这是个合理的要求。”
——依旧是一句从勇者笔记学来的话术。
精灵王站直身体,并不看他。
伊路执拗:“只看一下,就一下。”
死气蔓延到后期,脖颈处也会有印记,取下面具时会暴露脖子处的皮肤,只需要一眼,伊路就能做出判断。
“……”
沉默。
66大气不敢喘,气氛陷入了长久的僵持,神明
寸步不让,片刻后,精灵王败下阵来。
“好吧。”珀西蹙眉,昨夜捡到青年时,他未曾想过会带回来一个巨大的麻烦,但捡都捡了,也不能丢出去,更不能弃之不管,他只好抬起手,扣住了面具的边缘。
狰狞的面具一点点移开,露出底下清绝漂亮的面容,鼻背高挺,眉峰鼻骨的每一处转折都恰到好处,青绿的眸子像松山随风拂动的林海——这是一张足以让所有人惊艳的面容。
神灵的视线巡视过的精灵王的面容,唇角略带了一丝笑意,像造物主打量着他的杰作。
这是伊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珀西,以往的每一次都在神树之上,而神明虽然没有近视眼,但到底没有近距离看的清楚,他的精灵王和他想象中一样好看,每一处细节都恰好踩中神灵的审美,以至于神灵不得不承人,虽然松山的每一个精灵都是他钟爱的对象,但珀西是最特别的一个。
可是下一秒,神明的笑意便凝固在了唇角。
他看见了精灵的脖颈。
在漆黑袍服的遮挡之下,隐隐能看见紫黑色的花纹,藤蔓般交织缠绕,隐隐透着不祥。
珀西感染了,而且很严重,是伊路无法清除,会导致死亡的那种严重。
于是,神灵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如此近,青年再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倒映在精灵王的眼瞳,他微微后退,露出了然的表情。
死气早就在南湖镇蔓延开来,镇上不少人已经感染,人们认识这种花纹,它代表着死神的传召,甚至连累家人邻居,一旦出现,无人可以幸免。
于是,珀西主动拉开了与青年的距离。
其实以他们现在的距离,以及珀西本人压制死气的能力,珀西身上的死气不会那么快感染给伊路,但人们总是对未知避如蛇蝎,就像精灵族避讳受着神灵厌恶的珀西,亦或者青年避讳着如今的他。
很自然,很平常。
珀西想:“让他看见了,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珀西现在身无长物,不论青年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珀西都给不了,将人吓退,省的青年再贴上来找麻烦,徒增烦恼。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中隐隐有点不舒服。
或许青年是第一个与他身体相贴的,或许青年是一个送他礼物的。
第一次做某件事的人,总是特别一些。
这感受很轻微,不值一提,甚至珀西本人都没有感知到心脏那轻微的错拍,就像演奏中一个轻微的不和谐音符,观众来不及反应,便被节奏和鼓点推着走向远方。
谁也不会停下来计较,甚至谁都没有察觉。
珀西重新将面具戴回脸上,冰冷的银白色金属掩盖了最后一丝情绪波动,他平平道:“把药喝完,明天离开吧,你带来的酒我不会动,菜也锁在柜子里,退给老板娘省两个银币,够你付半个月的租金。”
说着,精灵王后退一步,转身要走。
可下一秒,神灵略带怒气的声音响起:“什么时候染上的,怎么会这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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