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渠反手将伏波枪插回地上,捡起掉在地上的大弓,再度开弓。弓拉满月。弦响一片。箭筒中河泊所分发的箭矢迅速消耗,其中有十二只黑箭极少动用。只遇上几个对付狼烟武师的绝佳机会,他才会动用刘节留下的十二根好箭,给最前方项方素等人缓解压力。然而弓箭好手不只河泊所与缉妖司有,时常有箭矢从对面飙射过来。金目给予梁渠无与伦比的夜视与洞察力,却也让他在黑夜之中成了一个活靶子。火光摇曳,光影模糊,哪有比亮着金目的梁渠更好找的目标?但面对集火,梁渠怡然不惧。周游六虚让他在奔马以下几乎点满闪避,边游走边反击。一支带着滚滚气流的箭矢擦肩而过,炸断一棵碗口粗的大树,消失无踪。梁渠反手抽箭,对着箭矢来时的方向回击过去,只听得黑暗中响起一道惨叫。等有河泊所的武师冲入密林之中,只看见一位胸口前后贯穿的死者,生前挣扎着向远处爬去,身下泥痕拉出百米有余。夜幕之下,尸横遍野,燃烧的火光照亮半边天际。绞肉场上金铁交击的声音,箭羽破空的声音,惨叫的声音,被风卷着直上青天,又被风带到每个人的耳边。河泊所,缉妖司,鬼母教,三方的尸体全部混杂在一起。浓郁的血气引得几头大如牛犊的怪鸟盘旋天空,间或俯冲下来,虎口夺食,抓起一条断臂或是断腿,振翅远飞。更弱小的海鸟试图分一杯羹,它们能意识到一個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只需吃上一点就能变得同那些牛犊大的怪鸟一样,再无畏风雨,却恐惧于武者的气势不敢下去。有胆大的试图俯冲,却被带起的刀光绞成肉沫,只有极少数慌张的振翅,带出宝肉。项方素与冉仲轼两人带着几名狼烟武师在最前方砍杀,实力最强的那一批人尚在负隅顽抗。剩余的大多奔马武师不是投降便是重伤死亡,战斗力失去大半。仿佛天地间这块黑色的幕布涂满鲜血断肢,变得又厚又滑,连声音都穿不透了,一下子安静起来。梁渠咽下含在齿间的补气丹,大口喘气,伸手再摸箭筒却是摸了个空。空了。他没受伤,也一直没停止攻击,林林总总射出去一百多只箭矢,怎么也得干掉六七十号人吧?奔马武师难杀一些,四关以下乃至奔马初境,基本上是一箭一个。岛链的另一端传出的震动越来越小,徐岳龙等人的战斗应当也接近尾声。夜间偷袭,仅仅是鬼母教众多脉系中的一支,河泊所与缉妖司联合以多打少,更是对两位宗师进行了针对性的布置,输的可能性本就极低,对方没有什么翻盘的可能。赢了。梁渠松懈精神,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并没有亲历整场战斗中最残酷的一幕,但仍然感到身心俱疲。谁的命都只有一条,不到三刻钟的拼杀,无论是对精神还是**都是巨大考验。脑子里的弦稍微松懈一下,丢掉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命。他环顾四周,整个岛上热的发烫,到处都是焚烧过后的枯焦气,土墙烧得寸寸龟裂。“咳咳。”梁渠忍不住咳嗽,厮杀时未尝注意,现在才察觉自己吸了太多浓烟,整条喉管像是灌了一层碳粉。大群大群的蚂蚁钻出枯焦的地面,渐渐的汇成队伍往森林的更外边走去。间或几声惨叫从林间传出,宣告着战争的胜利。冉仲轼与项方素从林间依次走出,“别放松,还没结束。”项方素耷拉着一条胳膊走了过来,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到地面,他上下扫过梁渠两眼,“有没有水。”梁渠摇摇头。一场短暂的登陆战,没人会在身上带除去丹药外的其他补给。涡窍里倒是有能喝的清水,只是不好拿出来。项方素摇头叹息:“没有就算,大家别急着休息,找找有没有活着的兄弟,赶紧带出去。”船上发放补给时,给每个武师都发了一颗不寂丸,关键时刻吃下,只要不是伤到重要部位,都能吊住一口气。听到项方素的命令,边上几位尚且能动的武师从地上站起,扶着几位重伤同僚往岸边走去。“那边几个,能动不能动,把东西收拾一下!”“没死的补刀!”项方素和冉仲轼下达过命令,可他们神色并没有放松,梁渠察觉到不妙。“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冉仲轼回头:“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鬼母教众的血会与艾蒿发生反应?”“记得。”“实力越高,反应越强,鬼母教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这种情况,此等邪魅最是难缠,以防万一,打扫完战场我们赶紧离开。”“会发生什么?”梁渠觉得项方素似乎知道什么。“只能说以前发生过,到底有没有情况,等岳龙大哥回来我们才知道,总之别掉以轻心。”听起来似乎早有准备。梁渠眉头稍松。整个岛链纵横非常长,数十艘船只围攻,上千名武师登陆,又有近千军士辅佐,他们这边仅是战场一角,尚且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得尽快处理好。梁渠跟随着其他人搬运伤员,顺带着给那些重伤未死的鬼母教致命一击,割下他们的头颅,作为功劳记录的一部分,随后去找自己射出的十二支黑箭,以及一些战利品。可还不待众人打扫完战场。梁渠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一抹悸动,他转头看向其他人,发现所有人皆是神色凝重。不仅河泊所与缉妖司的人如此,鬼母教众俘虏更是神色大变,吱哇乱叫。项方素当即大吼。“快快快,上船,上船!没收拾的东西都不要了,上船!”性命要紧,拾取战利品的武师顾不得收拾,慌忙往岸边逃窜。梁渠只匆匆找回九根黑箭,再多的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去,顾不得那几根特殊黑箭,跟大家一同回到船上。水中的江豚们感受到不安,纷纷抛弃死去的金银角鲨,紧跟贴在船只两侧。项方素嫌弃军士动作太慢,箭跨一步,自己上前摇撸,才划出去百丈不到,一股漆黑的大柱自岛上冲天而起。那气柱漆黑如墨,直通天际,哪怕在夜色下也是分外显眼,给人一种浓浓的心悸之感,好似只要沾染到就有可能发生不祥之事。不仅是岛上,船上的战俘兀得惨叫哀嚎,口鼻间冒出浓浓黑烟,几乎是在黑气诞生的同时,鬼母教战俘肉眼可见的脸色枯槁起来,好似被抽空了精气神。众人大惊!眼见黑气蔓延,如墨水般扩散开来,项方素大吼。“把他们丢下去!”“快把他们丢下水去!”军士上前抓住俘虏的衣襟,他刚上手,骇然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同样变得皱巴巴起来。那黑气能传染!如此骇人的场景,哪有人敢伸手去抓,战俘周围腾出大片空位,所有人生怕被那黑雾沾染上,忙不迭逃窜开来,更有甚者自己跳入水中。“妈的孬种!”项方素气得大骂,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裹在手上正欲去抓,却有一个人行动比他更快。梁渠抓住十数位战俘的衣襟,抬手一抛把他们依次丢进水中,而他沾染到黑雾的双手没有丝毫异状,甚至有淡淡的金色环绕。项方素隐隐听到一股虎啸龙吟之声,他诧异的望向梁渠。“辟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