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开诚布公的让严起恒提出来,就是给所有人提个醒
朱由榔重视新政吗?当然重视,但他也明白,新政其实远比过去的朝廷政策,更容易滋生**。
历朝历代的改革大多如此,如王安石变法,起初同样严谨,同样是为了开源节流,但这些和财政、钱粮紧密绑在一起的各种政策和衙门,一旦失去控制,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蔡京当年就是名副其实的新党魁首!
许多新法,在王安石和宋神宗、宋哲宗等还算能握住船舵的人走后,迅速就蜕变成了党争以及投机官僚攫取利益的工具。
类似的还有张居正改革,在其死后,一条鞭法反而成为了百姓负担,除了能让国库在满足上下官僚吏员胃口后,获得微薄进项,几乎无有利处。
后世洋务运动、清末改革何尝不是如此?原本作为国家根底的工商企业、乃至舰队新军,都变成了各个利益集团趁机分食的血肉。
只要在屋子里发现了一只蟑螂,就证明蟑螂已经快挤不下了。
即使是乐观估计,这些违法现象的实际数目,至少是都察院这里能统计的四倍到五倍以上。
可以说,整个大明,四分之一以上的官吏,或多或少,都是不干净的。
当然,朱由榔也不是不知世情的愤青,有些事情,不可能全部清查得干净,这是客观事实。
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放纵不管,至少应该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
这个道理,朱由榔是明白的
严起恒和他的老上司陈子壮性格颇似,为人严肃,一板一眼的大声朗读。
一个个令人惊骇的数字从他口中冒出
院内鸦雀无声
但坐在首位的朱由榔依旧肃穆,而他心中,对于接下来的人事安排,尤其是首辅却是已经确定了。
其侧,掌管都察院的陈子壮正襟危坐,静静看着院中大臣们的反应。
第73章整肃(下)
陈子壮在一众从龙老臣中,是比较特别的存在
既不同于后来被提拔任用的,如张同敞、张家玉等,支持新政,并在朱由榔一系列改革当中,得到受益,走上历史舞台的大臣。
也不同于如瞿式耜、王化澄等,曾经的南明官僚中,较为开明的部分,他们为了完成士大夫的政治理想——光复大明,并不排斥朱由榔的种种改革。
只不过对于他们而言,这些改革更多是作为北伐恢复河山的手段
而在战争结束后,如瞿式耜,毕竟已经年迈,无意继续执政也就算了,像王化澄、陈子龙等人,是更倾向于保守的。
陈子壮出身两广,是后世的“岭南三忠”,当然,在这个位面,被称为“岭南三杰”之一。
为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刚直
这一点,从他自光烈元年掌都察院以来,就能看出
而在对待新政的态度上,陈子壮属于中立派
既没有过于激烈的如保守派那样旗帜鲜明反对,但对待新政中的各项政策,都报以审慎态度。
事实证明,任何政策和改革的实施,都不是万无一失的。
朱由榔虽然有着超越世代数百年的见识,也有十多年身为天子的执政经验,但毕竟所作所为都是鲜有前例的。
而且所谓政治,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天子诏书里是一个说法,可能施行到府县衙门,就会调转一百八十度。
且不说就算是军队,也无法做到百分百不折扣的执行命令,政府也不是军队。
每一个官员、吏员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在执行政策时都或多或少会有偏差,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积少成多,当来自宫中和内阁的诏令最后抵达基层时,也许就完全变了模样。
几百年后尚且如此,更不必说信息流通速度远远落后的十七世纪了
就在今年年初,福建布政使司,就爆出了一个震动江南的大案
泉州市舶司从六品提举佥事,也就是市舶司二把手,被新任福建按察使常延龄查处,涉嫌参与海关走私逃税,达二十七万元之巨。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随着沿海多个港口开埠,不再是以前只有广州一港,泉州市舶司全年关税收入,也不过百万上下。
区区一个提举佥事,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
在上报都察院,被左都御史严起恒重视,并由主理都察院、刑部、审计署诸务的宰相陈子壮严令下,案件迅速牵连出不少大员。
泉州银行判官(银行行长)、福建布政使司左参政(副省长)、经历司经历(省组织部部长)、泉州府通判(副市长)涉案较深,全部革职押解待审。
泉州市舶司提举和泉州知府知情不报,革职待参
其下涉案官员,凡有品衔者,从上到下,合计不下百人。
连布政使林士祁,虽然和案件没有直接联系,但也有失察之责,作为早在光烈元年,就由当初陈子壮主持临时征辟的那批士子之一,算是从龙旧臣了,亦是新政先锋,也吃了瓜落,虽然没有夺官,但散阶从从三品大中大夫,降为从四品朝议大夫。
可别小瞧这个处置,按照此时的官员升迁制度,三年一考,京官称为京察,地方官称为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