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病房(2 / 2)

2015年7月5日星期天Ⅱ

日光灯照在雪白墙壁上的反光让陆仁甲睁开了眼。他发现自己侧身躺在病床上,右手、屁股和右腿都有地方在痒。痒底下还有痛,也有可能是痛在痒的上边,具体如何他分辨不清,因为管这些的脑袋还晕乎乎的。

眼前没有窗,但墙壁的颜色让人能感觉到已经是晚上了。被单散发着无机物的气味,几乎堪称与人体背道而驰,却欲盖弥彰地让人联想到前一副在上面躺过的肉体。

陆仁甲吃力地扭过头扫了一下病床右侧,那里和左侧一样空无一人,背景是一幅拉起来的蓝色帘布,挡住了另一张病床。在帘布与病床之间,只有吊着盐水袋的不锈钢支架默然挺立。尽管理所当然,也让他有点失落。

陆仁甲生平只住过两次医院,上一次还是在四年级割阑尾时。那次手术后的呕吐和高烧折磨了他一个星期,让他以后再也不肯在饭后两小时内做什么运动。一些有过这种经历的人会从此讳疾忌医,不到满地打滚不肯进医院,却从不肯少吃一块腌肉或多走两级楼梯。但陆仁甲变成了另一种人,那种不滥用抗生素,也不暴饮暴食,每半年去一次医院做身体检查的人。

所以这一切都还不算陌生。床头的呼叫按钮并不远,但他不打算去摁,只想继续睡一会儿。我活着,我安全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想。但没有什么比我活着更重要了。我活着,我安全了。我只想睡一会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梦到。也许刚才我做过梦,只是忘记了。我活着,我安全了。

然而事与愿违。

“醒了?”

陆仁甲点点头,尝试性地“嗯”了一声,发现喉咙状况不错。

护士没再多看他一眼,手脚麻利地插针拔针,五秒钟就换完了输液袋。然后走向帘子后的另一半病房,陆仁甲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长相。但其实他更想看的是旁边床上的病友。一般来说,这是病人掌握自己情况的最好手段——看看跟你住一个屋的人是体重四十公斤的肝癌晚期患者,还是抱怨因切掉阑尾留下的伤口还在疼的壮硕少年。

不过插着吊针的右手不太灵便,拉开帘子也得找个理由。还在纠结这两个问题怎么解决的陆仁甲,闻到一股香烟和古龙水的混合味侵入了医院自成一体的气味版图,然后看到徐杰从门口走了进来。

“出去抽支烟你就醒啦!”徐杰脸上惊喜的表情略显夸张。

陆仁甲虽然还没完全恢复精确的时间概念,但觉得自己从醒来到现在绝对超过了一支烟的时间,除非徐杰抽的是雪茄,不然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说明自己早已来过,而刚才只是不小心/意外/必须走开了一会儿。可谁会因为这一点怪他呢?他能那么快(其实有多快?)出现,已经让陆仁甲很意外了。

一个温情的微笑,一声简单的“你来啦”是基友间常见的桥段。陆仁甲此刻也不是不能这么说,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穿成这样是来泡护士吗”,微笑也成了皱眉。

在房间里真有一个护士的情况下,陆仁甲还这么说,是因为徐杰穿了一件银灰色(绝对是银多于灰)的西装,式样跟猫王同台演出当然还嫌保守一点,但探望病人……加上条纹黑色长裤(它一定有一个陆仁甲不知道的款式名)和抹了过量发胶的头发,绝对是随时准备被狗仔队偷拍到探望孕妇的明星范儿。

“有没有良心啊你?为你我浪费了半岛的房间哎。”徐杰真的朝帘子那边的护士扫了一眼,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约会到一半,Andy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千度的事情出岔子了呢,谁知道是说你家里大概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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