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将近,崇城之战后,东营军旧部归降,熙州其余城池也陆陆续续宣告归顺太子萧翎玉,南方的战事暂时平息。
熙州太守府内,许庆收到消息,急忙跑进书房。
“太子殿下,惠妃在牢中自缢而亡。”
“……死了倒也好,京城娘家自身难保,死在熙州还能和萧明玉共葬一处,黄泉路上有了照应。”
萧鸾玉的话让在场几人都听不明白,只有万梦年隐约记得宫中传闻叁公主的母妃是自缢而死,多半是触及到她的伤心事。
不过,她的情绪调整很快,检查文书无误后将其交给万梦年,“你去转告苏亭山,东营军和西营军不能合并为一处,须得分出一部分为精锐。无论他有什么反应,让他看完这封信件再回复我。”
“属下明白。”
书房再次变得安静,萧鸾玉处理完一件事,又继续思考对策。
如今熙州已在控制之下,她不能任由苏亭山拉拢此地的士官士族,也不能纵容西营军继续扩张,除此之外,她从宋昭仁的亲信口中得知隐卫的存在,这同样需要她多加注意。
玲珑卫一人千面、渗入百业;墨卫提笔为刃、乱史为纲;刀卫潜行黑暗、杀人如麻。
萧锋宸驾崩后,隐卫分崩离析,刀卫内部分裂出数个派系,他们互有联系又各自疏远,其中之一正是以廖寒青为首,帮助宋昭仁刺杀萧翎玉并提供来自玲珑卫的某些情报。
思及此,萧鸾玉已经想通了宋昭仁战败后不以萧明玉的命换取退路,反而主动求取合作的怪异之处。
可惜的是,断狼崖之事太过惊险混乱,她和苏鸣渊皆是负伤离去,未能提醒骑射营活捉廖寒青。
因此,等她回过神来再去追查,发现此人和他的部属均已潜逃离开崇城,唯一留下的痕迹只有一本账簿,上面除了买酒买米等日常支出外,还有一条“捎买娈童”的记录。
萧鸾玉尚且不明白娈童的用处,苏鸣渊常年跟大老爷们混在一起,民间哪些花样怪癖没听过,当即黑了脸,让人严查边关,防止廖寒青等人逃出熙州。
想到苏鸣渊,她也是一阵头疼。
虽然她知道苏亭山所承诺的忠诚难有几分真假,但是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再加上战事结束,她离开军营、入主太守府,她和苏鸣渊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对他的态度也比以往更加冷淡。
不过,她从苏家父子之间的争吵中揣摩出两人的分歧所在——苏鸣渊压根就不想服从于父亲的野心,所以她确实已经把他和苏亭山区分开来。
她有时候也会自嘲地想,一个男人用命保下她,结果仅仅是让她减少些许怀疑,该说她不愧是萧锋宸的血脉吗?
萧鸾玉按了按眉心,又有些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少年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倒了杯茶囫囵灌进嘴里。
“别喝太急。”
“不会不会。”段云奕感觉茶水顺喉而下,整个人都舒坦多了,“嘿嘿,忘记给殿下行礼了。”
萧鸾玉无奈地摇头,“不必行礼,有事直说。”
“不是大事,就是府邸已经装饰好了,对联、福字、红灯笼,该有的一个不少,到时候咱们就在一块过个好年。”他放下茶杯,走过来给她按揉肩膀,讨好地说,“殿下,这可是我第一次离家过年,您看我今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不……”
“给你加俸禄?”
“殿下英明!”
她瞧着他那喜上眉梢的模样,心底的躁郁也消散了不少,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票,立即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是不是太多了?”
“俸禄另外算,这是给你们拿去买办新衣裳的。”她戳了戳他的衣袖,看起来显然短了一截,“你们正是长身体最快的年纪,现在安定下来就多买些衣裳,我带出去也好装排场,但是切记不要买那些张扬奇异之服……”
她还没说完,段云奕已是万分激昂地拍胸脯保证,“您放心,我不会乱花一分钱,绝对把梦年他们装扮得俊朗周正。”
她噗嗤笑出声,秀气清冷的眉眼多了几分俏皮,忽而拂动他的心弦。
“殿下,我……”他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他突然捂住心口,一溜烟跑走了,嘴里还在止不住地自言自语。
“段云奕啊段云奕,你该不会真是有断袖之癖……太子再如何好看,也是个,是个带把的……他喜欢的是姑娘……”
“段近侍……”
“哎呦吓我一跳!”他这低头不看路,险些撞到了来人,“陆主事,你何时来了崇城?”
对于陆兰舟的到来,萧鸾玉必然是最欣喜的那一个。
她为了防止苏亭山扩张权力,做主废掉了原熙州太守等高官,事无巨细均由她亲自过目裁决,但这仅是战事稍停的时期,往后商旅恢复、农事渐忙,她就是有叁个脑袋也处理不了这么多的事务。
所以她一边事事亲力亲为,从中层提拔熙州太守府的原有官员,一边修书送回全州,请文耀推举青年才俊送到熙州为她所用。
而文耀对于陆兰舟当然是极为满意的,不但派人快马加鞭一路护送他,还在回信中对他的能力赞叹有加,说他如何灵活征调军粮、如何舌战无理村民、制服闹事粮商,那封回信的语气简直是恨不得把他认为义子亲自教导。
萧鸾玉把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抬眸看向身旁这位脸红拘谨的少年,仍是有些不太确定。
“太子殿下,请用茶。”他看她走神片刻也没有出声提醒,只是安静地斟茶。
“一路舟车劳顿,可有不适应之处?”
“劳费殿下关心,怀瑜一切适应。”
“怀瑜?”
他突然躲避她的目光,低头轻声说,“自己取的表字罢了……怀念的‘怀’,瑾瑜的‘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