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自己都说不好。是以她并不想太多唾弃大姨娘夺人所爱之事,在她看来,这只是时代的局限性,无数不幸女子的血泪铸就了这个时代,也不单单是一句“无耻小三”这般的评论所能涵盖的。那些做妾的女子,也有挣扎求生的权利。
但晴雯不能接受大姨娘为非作歹之事,就像追星女孩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哥哥,但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偶尔还能合法(这个时代的法)的睡一睡哥哥,这等好事放在哪个追星狗身上都是留着口水的好事,怎么还能贪心不足要求更多?在晴雯看来,应该严厉惩罚大姨娘,最好让她身败名裂。
是以她听到林如海的处置愣了一下,但她思考起来:林如海是个标准的封建士大夫,有着强烈的儒家济世救人情节,责人先责已,这种精神是她这种现代人不能理解的,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造就士大夫的风骨。
林如海接着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我治理家中,不仅在家中不立政,更在家中不立德,以至于政德两失,今天酿成大错,自然无颜苛责女子,更无颜迁怒他人……”
晴雯心里还是有些郁闷,她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努力逼自己接受这个处置结果。若是按照她的现代人思维:那自然是要严惩坏人!
她来的世界太苛刻,用那个时代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人人被push,大家都喜欢看虐渣的爽文,主角最好把坏人无情吊打,坏人最后怎么悲惨怎么来。若是稍微留有些慈悲,便会被路人讥讽为“圣母”。
那些激昂的人有错吗?晴雯心里问。当然没错,她来的那个时代太快了,人人都被鞭打,无数条各种各样的鞭子在他们的耳后呼呼抽打,世界对他们残忍,他们就对外物残忍,自然是希望将内心的反抗折射在对坏人的处置上。错的不是人,而是那个时代。
那么林如海是圣父吗?晴雯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最符合林如海的个性。这些天的接触和了解,让她知道了林如海是一个深受儒家思想浸染的士大夫,也不愧是抚养出林妹妹这样钟灵毓秀人儿的父亲。若是贾政,遇到家人犯错,只怕要忙不迭的扭送官府,再加上自己痛心疾首的说辞和摘清呢。
大姨娘也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原本的决裂戾气渐渐散去,脸上浮现出迟疑、不敢置信、庆幸、羞愧等种种神色交织的表情。
林如海接着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中如此,何况做官乎?我决意将此事上报圣上,自请辞去职务,求皇上宽宥我,让我自省自身。”
这一出!让晴雯终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嘴巴张大成一个圆形。
什么?!林大人刚才是说要辞职?就因为家中人出事他便要引咎辞职?这件事本来压得严严实实,外人也不会知道啊!
白先生照旧没有什么大的反应,黛玉面上有疑惑,却未问出声,晴雯是个丫鬟自然不能在这种场合和林如海搭话。反而是大姨娘,闻声便往林如海那方向挪动,还拖长了声音:“老爷!老爷万万不可啊!妾身虽然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不能轻易辞官,便是您将妾身千刀万剐了妾身也无二话,这都是妾身该受的,可您千不该万不该就因着妾身辞官啊!”
她说到最后,声音急切,一声比一声凄厉,晴雯也是看不懂,你说你这个大姨娘,诅咒人家死的时候比谁都热切,现在又转换画风阻止人家辞官一副为了人家好的姿态,真是诡异的紧。
林如海并未多跟大姨娘说话,只是叫下人把大姨娘即可送往苏州老家,又拱手对白先生道:“治家不严,让先生笑话了。”
白先生眼中不起波澜,似乎出入高门也见多了这些家门诡事:“林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自当一无所知。这就告辞了。”
其余下人也被遣散,厅中只余下黛玉父女两人,她才关切问道:“爹爹,何故要辞官?今日之事当真这般严重?”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酸涩,“莫不是我翻起此事,才让爹爹生了退隐之心?”
林如海慈爱的说:“玉儿莫要担忧。也莫要自责,此事不但不能怪你,还得谢你。大姨娘私放利钱又贩卖人丁。只怕背后还有什么人的鼓动,而这些人捏住了把柄,单单等着合适的机缘一击而中,若那样,爹爹我岂不是性命都堪忧?触犯律例,皇上都难保我。”
“如今你先把这弊端揭发出来,倒让那暗中埋伏之人少了一个把柄。于我们,大大有益。”
“再者,为父屡次向皇上试探还乡之事,皇上总是不应允,如今有这个名头,倒是个大大的契机,为父治家不严,只要在朝堂上提出来告假,只怕许多人都会推波助澜。”
黛玉虽然听得明白,但心里总忍不住的担忧,只是父亲所决定的,自然不是她能更改的,因而便送父亲去书房草拟奏章,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只叫厨房炖些补气的猪肺白果汤送过去。
瞧着黛玉回到院中,仍旧是愁眉紧锁,晴雯便知道黛玉也解答不了她的疑惑。是以,她悄悄溜出去往白先生那里去问。
听完她所言,白先生不着急回答,先斟上一杯茶给她:“林大人退隐之心早有,只是寻个时机罢了。”
“不对呀?若是皇上能允早允了,何苦等到现在?”晴雯虽然没有什么政治敏感性,却知道这最基本的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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