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叹息:“女儿家总不好自己出门, 要家里的长辈带着才交际,只我老迈喽,等闲也懒得出去。”
这话说得对, 在座的都知道她老人家也只在宫中有事、交好的高门有红白事才出门。
凤姐忙说:“老祖宗可说哪里话,您若是算得上懒,那我们这些年青一辈可都是懒汉。”
贾母摆摆手:“便是你二叔母也身子不大好,懒怠出门。”又说起李纨, “兰儿娘又是一心只养儿,连稻香村等闲都不大出。”
李纨倒也罢了,王夫人不出门的原因大家还不清楚么?总归是要面子,不想因着诰命太低在人前丢人,因而也只去王家等几门亲戚。
贾母拉着王熙凤的手,语重心长:“如今倒只有你一个顶事的,我便将这几个姊妹交给你,以后带着她们多在京中走动,识些人高眼低总是好的。”
凤姐自然欣然应诺:“老祖宗放心,我定带着几个妹妹,便是头发丝也不会少了您一根。”
她也想要这个差事。如今生完了儿子,贾琏还在书院中想再进一步,凤姐复又无事可做起来。
原来在庄子上还能管些庶务,可如今回到贾府又无事可做,总不能跟王夫人手里又要回管家权吧?
她是惯常爱操持惯了的,因而有这差事格外高兴,再想一想,有这走动的机会,一则为贾琏以后走仕途打下基础,总还能有些门路;二则她如今跟迎春格外亲密,能借这机会给迎春寻门好亲事也是好事;三则她有心报答黛玉,如今白家夫人进门,若白家给黛玉寻了什么不靠谱的夫婿,凤姐在外头走动多了也能打听对方人品,免得两眼一抹瞎。
因而她喜滋滋接了这差事,坐下的几个姊妹各个聪慧,自然想明白了:贾母哪里是让王熙凤多走动人家,其实是想给这姊妹说亲事。
说起亲事,坐下几个女儿家谁不挂心?便是不憧憬,也要多关注些对方是何等人家,下半辈子过得舒坦不舒坦全看嫁进什么人家。
联系到黛玉在贾母身边说的那番话,都明白黛玉这是委婉提醒老祖宗,三人也不是没良心的,一时之间都对黛玉感激不已。
探春更在心里想:都说林妹妹没宝姐姐宽厚,可观她举止总不动声色帮她人。若是宝姐姐,帮是帮了,却还要大肆宣扬了好名声,踩着你扬她的名,让你记她的好,承她的情,黛玉却总静默不语,如此对比,高下立见。
谁知宝玉一日心中不自在,回家来生气,嗔着张道士与他说了亲,口口声声说,从今以后,再不见张道士了,别人也并不知为什么原故,只贾母心里有些明白。
宝玉气得不去看戏,索性就在家里避着,谁知道宝钗也不去。他奇道:“姐姐,怎么不听戏去?”
原来宝钗受贾母翻检金饰那一出奚落,心里不痛快,又加之贾母为了几个姑娘婚事让凤姐带着出去走动走动,勾起了宝钗一腔心事。
薛家祖上不过是个紫薇舍人,如今在京中最亲的亲戚也不过是王子腾家,可王子腾如今擢升外调,因而只能投靠贾家门下。
若是有人上门来贾府做客,宝钗当然可以混在姐妹里出去见见人,可凤姐带几个姑娘出外交际总不会带上宝钗,人家给贾府下帖子也不会下给一个远亲,宝钗哪里有什么机会遇见高门呢?
宝钗哥哥薛蟠这几年在外厮混,也结识了北静王、冯紫英之类,可她家不过是没落皇商,怎么谈得上与对方利益交换呢?别人只当薛蟠是个玩伴,不会正经将他视作可结亲的门第。
是以宝钗闷闷,不想去看戏,只这话不好跟宝玉讲,因而她只是说:“我怕热。听了两出,热的很,要走呢,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躲了。”
两人说来说去,宝玉一时失口却把宝钗比作了杨贵妃,宝钗愤恨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宝玉讨了个没趣,却仍耐着性子哄宝钗几句。
不管贾府怎么闹,黛玉听戏也一概不知,她此行也不是为听戏,而是为了提点贾母,如今见各姐妹姻缘有望,自然心中放松,听了几天戏文便告辞回府。
晴雯在林府镇日算账,小厮通报说外头有贾府的丫鬟找,晴雯不知何事,出门一看居然是可人。
原来可人自上门来寻她,见着她乐得什么一样:“适才我一提你门前的小厮便都知道,她们都说你在林府过得不错,可见是真的。”
这值当什么?晴雯却不分辩,只笑着说:“我们府上人丁单薄,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当然都认得。”
这倒也是,可人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人口简单便也事少,怎像贾府乌烟瘴气。”这显见得是有苦水了,晴雯猜着她是来诉苦。
两人叙一些别后情形,晴雯问:“你镇日里不出门的人,怎的今儿忽得上门来?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可人叹口气:“还不是袭人?”
于是倒豆子一般将袭人怎么的排挤她,怎么的连带几个小丫头欺侮她一五一十说出来。
可人愤恨的说:“昨儿我不过是将宝玉的扇子骨失手跌了,袭人就满屋子嚷嚷一时她不到就有事故儿,倒显得她能干呢!”
这可是袭人历来的作风,晴雯微笑不语,可人犹自愤愤:“说得好像自古以来就只是她一个人会伏侍,别人都原不会伏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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