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占山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不但被军分区召回,还被派往了抗大一分校。
当韩山河亲自找到他,向他秘密传达军分区的决定时,孟占山热泪盈眶。
曾几何时,他被部队扫地出门,浪迹天涯,感觉是那样的无助和绝望。
可是现在,他又能回来了,虽然目的地并不是梦迷以求的老部队,可他依旧欣喜若狂。
郭仲达在听说孟占山要回归时,有点出乎预料,他有些激动地说:“大哥,真遗憾,不能留住你。你要回去,我不拦着,我只希望你记任,我这儿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孟占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动情地说:“郭司令,但愿我们永远肝胆相照!永远不要成为敌人!”
郭仲达和孟占山热烈相拥,然后掏出自己的勃朗宁手枪递给孟占山:
“大哥,留个纪念吧,咱们信仰不同,主义不同,拥抱在一起太难了。
大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我不得不刀兵相见,我一定先退避三舍,如果我打输了,你就用这把枪毙了我。”
孟占山掂了掂手枪,拉动套管比划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道:
“兄弟,你错了!这把枪是咱们友谊的象征。咱们钢刀归钢刀,朋友归朋友,战场上可以互不相让,战场下却永远是好朋友。
就算有一天真要送你上路,哥哥我也不会用枪,而是用酒!”
郭仲达紧紧握住孟占山的双手,正色道:“大哥,也就是你了,能说出这种话!大哥,能认识你,我真是三生有幸!咱们是战场上滚过一回的兄弟,有些话我不能不说,大哥,你太义气,有时为了义气甚至不讲原则,你这么耿直的个性,在咱们中国军队里是要吃亏的!希望你记住,把这条改一改!”
孟占山笑了:“兄弟,你真是火眼金睛,一句话就点中了哥哥的要害,这些年我兜兜转转,职务几上几下,甚至被开除,都跟这个有关。好!哥哥就听你一回,把这改一改!”
郭仲达点了点头,又狡佶地眨了眨眼:“大哥,对于别人,你可以改,对我,你可永远不能改!——”
孟占山大笑出声,狠狠地捶了郭仲达一拳,“你小子,就正经不了两句!让我从良,又拖我下水,娘的,认识你算我倒了八辈子霉!”
郭仲达突然收敛了笑容,端端正正地敬了个军礼,“大哥,好了,不说了,韩团长和林兄弟还等着你呢,咱们就此别过,多保重!”
孟占山也庄严回礼,大声道:“好兄弟!你也多保重,咱们得活着再见!”
“好!说得好!大哥,咱们得活着再见!”郭仲达大声回应,一时间百感交集……
如今国家战乱,山河破碎,外辱当前,内部还不时打打杀杀,如此乱世,自己居然还能觅得一知己,而这一知己,居然还是八路身份。
真是何其珍贵!
望着渐渐远去的孟占山,郭仲达眼圈发红,“大哥,但愿我们此生永远是朋友,永远不要刀兵相见!”
远处突然传来孟占山燎亮的歌声: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郭仲达身子一震,瞬间泪流满面!
他知道,孟占山是用歌声在向他道别,希望和他肝胆相照,共御外辱,他不由得大声应和:
“前有东北的义勇军,后有全国的老百姓,咱们中国军队勇敢前进,看准那敌人,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孟占山跟着向导终于踏上临沂的土地!
临来之前,徐政委向他详细介绍了学校的情况——
抗大是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的简称,创办于1936年6月1日,地点是陕北瓦窑堡,于1937年迁至延安。而抗大一分校则是创建于1938年,先是从延安到达晋东南,后又由晋东南到达山东,校本部扎根在沂蒙山区,经常流动于沂南、蒙阴、临沭、莒南、费县一带,足迹遍布整个鲁南地区。
在刚刚结束的大青山突围战中,突围虽然成功,分校却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血战中,第二大队政委刘惠东及第五大队第二中队指导员程克、第五中队中队长邱则民等数百名干部、学员壮烈牺牲。
这样一来,学员的数量就明显减少,所以上级决定补充部分新学员,孟占山正在其中。
此时此刻,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沂蒙的山山水水,站在山梁上的孟占山不由得感慨万千。
上学读书是他从小的心愿,没想到多年以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实现。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学习和改造自己。
报到处位于一座两进出的四合院内,树影掩映下,黄土外墙,木门木窗……
大门一侧有一块黑色的木匾,上书“抗大一分校上干队队部”。
在接待处,每个学员都凭借介绍信领取了一套灰色军服、棉被、裹腿、背包、瓷缸、毛巾以及布鞋等,另外,每三位学员还配发了一支步枪、几发子弹和一枚手榴弹。
孟占山被分到了上干队,上干队的级别是抗大一分校最高的,里边的学员都是营、团级以上干部,整个抗大一分校就这么一个上干队,营团级干部到上干队是来学习打仗的。
学校规定,学员携带的武器必须上交,几个刚来的学员舍不得交枪,正在和接待员理论。
一个黑大汉嗓门尤其之高,放眼望去,此人身高体壮,犹如一座黑铁塔,黝黑的面孔充满悍野之气。
“凭什么缴我的枪?嗯?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三人一支枪,哪够用?……”
黑大汉正在嚷嚷,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脸汉子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同志,这手枪又不是媳妇,该交就交吧,咱们是来学习的,得服从命令不是?……”
黑大汉白了此人一眼,嘟囔道:“瞎吵吵啥?交枪交枪,没了枪还叫军人吗?”
“叫!”白脸汉子应得极快,“我说,咱们那么多部队都缺枪少弹,请问,那些没有枪的战士,他们是不是军人?”
“这?”黑大汉神色一窒,目光完全转到孟占山身上,他皱起双眉,冷硬地开口道:“我说,我郭胜利没有交枪的习惯,要交你交!我这枪可是从一个国民党旅长那儿缴获的,跟了我多少年,一天也没有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