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新历三十三年,四月十日。
玄天学宫,天元府分院,乾清宫上方。
“嘭~”
天空中一大片云气炸开,一道人影颇为狼狈的从云雾中钻了出来。
“咳咳、嗨害嗨……”赵兴双手拄着膝盖,不断的咳嗽。
体内的气血剧烈翻涌,元气在周身乱窜,好一会,赵兴才理顺了气息。
抬头一看,天上的万米云层,九十九条云道,出现了几十个巨大的窟窿。
许多云气朝着赵兴这边蔓延,仿佛横亘在天空中的云道漏气了一般。
“真难啊。”赵兴直起身子,看向天空,自己好像地鼠,到处乱窜,给平整的云层钻出了很多洞来。
“每次尝试发动咫尺天涯,在云道中穿行,要么走一半,就撞穿了云道,要么就是被强大的云气势差给反弹得后退出来。”
“前后的云气势差,要掌控完美,真不容易。”赵兴看着周围。
他刚才就是炸出了一大蓬云气,到现在都还没散。
“一个月时间,九十九种云道,我仅仅悟出七条。”
“原本以为悟出了第一条,后面就会越来越快,结果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赵兴没有着急再钻进云道中参悟,因为他现在感悟十分杂乱,好似什么都懂,又好似什么都不懂。
“不行了,得用一次机会请教。”赵兴越是参悟,就越感觉心头越杂。
不一会,眼前竟然出现了幻境!
明明只有九十九条云道,可他眼前都出现了九百九十九条云道!
“不好,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赵兴迅速的朝着下方喊道:
“前辈救我!”
嗡~
下一刻,李伯谦出现在了高空中,看着陷入幻境中的赵兴。
此时的赵兴,双眼紧闭,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同时身体也开始冒出大量的云气。
“库~~”
随着一声气鸣,赵兴的七窍都开始喷出大量的云气。
“真是新鲜。”李伯谦立刻出手压制,他绕着赵兴不断的打量着:“别人都是悟道太慢,所以悟着悟着就到了邪路上去。”
“这小子居然是悟得太快,被多种云法感悟混淆,产生了诸多岔道,进而引发体内的元气暴乱,”
以李伯谦的视角,可以清晰的看到赵兴体内,有大量的云气在生灭,经脉、穴窍、甚至是血肉,都在演云法。
而且这些云法都是在独立的演化,赵兴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施法的场地了。
“我这门云法确实涉及对肉身的利用,不过这种情况还真是稀奇。”
李伯谦看了都直呼稀奇!
“砰砰砰砰砰砰砰!”
李伯谦在观察了个仔细后,便开始大力施法,他不停的踹在赵兴的身上,在赵兴飞出去后,又在远处拦截,再次踹向不同的方向。
赵兴仿佛皮球一般,被踢来踢去。
在踢到第七脚的时候,赵兴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前辈,等下,我已经好了……嘶!”
“不,你还没好。”
“嘭!”
“……”
赵兴感觉人都是晕乎乎的,整个人天旋地转。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发现,自己暴动的元气在不断的平息。
李伯谦也不是一阵乱踢,他每次出脚,那都是顺着赵兴领悟的七种云道的方向踢。
每踢一脚,赵兴对于云法的感悟,就回归到正道上来。
足足踢了两刻钟。
李伯谦再一次出脚的时候,却踢了个空。
他定睛一看,却发现赵兴已经自己停了下来。
双脚冒出一阵云气,将速度减慢。
“多谢前辈。”赵兴慢下来后,朝着李伯谦拱手。
“不赖不赖,才受了我三千多脚就停下来了。”李伯谦笑着点头。
“怎么还有人似我这般走火入魔吗?”赵兴此时也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元气暴乱。
“我那个小师弟,当初的症状和你相似,他被踢了一万多次。”
王天知?赵兴有些诧异,李伯谦就只有一个师弟了,那就是少农令王天知。
“前辈,不知我这情况该如何是好?”赵兴没有心思八卦。
“你参悟的时候,是不是在用衍神决推演?”李伯谦问道。
“是。”赵兴点头。
“不要用衍神决。”李伯谦道,“你现在没练成,只是在参悟,用衍神决推演,那就是自讨苦吃。”
“为何会这样?”赵兴虚心请教道。
“道理很简单,你还不会这门法术。”李伯谦道,
“虽然你悟得很快,但也正是因为太快。”
“上万的分魂一齐推演,再细微的错误,放大上万倍,那都是很恐怖的。”
“可是我也在不断纠正。”赵兴疑惑道。“我能够感觉到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
这从面板上的进度条,也可以看出来。
“你纠正的速度赶不上。”李伯谦道,“就好像一边有一万个人在砍你,一边有一万个医师在治疗你。”
赵兴恍然,他一个月就悟通七条云道,这速度已经堪称恐怖。
不过积累的错误也足够多,这和有没有面板没什么关系,面板显示进度,并不代表不会参悟到错误的道路上去。
悟道的同时,身体的气血、元气也在随之调动。
累积起来,便发生了恐怖的元气暴动。
换言之,赵兴现在是超负荷的修炼。
操之过急,触碰到了身体的承受极限。
触碰极限,有可能导致突破,可更多的则是受到反噬。
想到这里,赵兴不由得悚然一惊,不会老柳发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你仿佛被什么事情影响,过于求成。”李伯谦盯着赵兴,“可是被学宫内的舆论所影响?”
赵兴道:“是,晚辈确实有一些焦躁了。”
“脚踏实地,不要急于求成。”李伯谦叮嘱道,“你有很强的天赋,已经比很多人快了。”
“从今天起,你便减少咫尺天涯的参悟时间,不要整天都来此参悟,换个心情。”
“请前辈指条明路。”
“你是治经博士,可以多去看看司农经典,给学生们上上课。”李伯谦道,“有时候,回顾那些显而易见的基础知识,会让你的路走得更稳。”
“是。”赵兴拱手,“多谢前辈指点,从今天起,我便缩短一半参悟时间。”
李伯谦哑然,这小子缩短一半,也还有六个时辰。
这一个月来,他几乎不睡觉的。
“还是太长了,你每天只来修炼两个时辰即可,直到我觉得你根基扎实了再考虑延长。”
“是。”赵兴点头。
…………
从这一天起,赵兴便按照李伯谦的吩咐,减少了法术的修炼时间,回归天时经典理论的研究。
不过当赵兴去上课的时候,却只有寥寥七个学生到场。
其中三个带着不屑的表情,显然根本不是正经来上课,是来找茬的。
另外两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只有两人,是正儿八经的打算来听一听,学一学。
道理也简单,因为别的治经博士,去听课的学生太多了,提问的机会约等于无。
赵兴这里人少,能够请教的机会就更多一些。
既然是官方认证的治经博士,多少也得有点本事不是?
虽然这个赵博士,每个月只教一节课,有点被人诟病。
“天时之道,五行四时相配,土配夏……”
“赵博士!”赵兴刚一讲,其中一个八品的学生,就顿时站起来,打断了讲话。
赵兴见状,也不生气,就静静的看着他。
“你有何疑问?”
“赵博士。”刘辉似笑非笑道,“五行四时说,不过是老生常谈,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赵博士既然治五行天时经典,不知您有何独特的高论啊?”
刘辉纯粹是来捣乱的,他师从另一位治经博士,周成。
也就是最开始找赵兴麻烦,打算讨教的人。
时至今日,依旧有人盯着赵兴这个位置。
没办法,赵兴占资源,与之相关的得利者,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
“赵博士,不会是没有注过经吧。”刘辉嗤笑道,“若是如此,算什么治经博士,何不让位于贤才?”
面对这样无礼的主动,赵兴也不生气,他将书本合起,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今天便不说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
“不知赵博士打算讲什么?大观经吗?哈哈哈。”刘辉讥笑道。
大观经,乃是本我派的经典,这厮是纯纯的在阴阳人。
“今天,讲《三阴三阳六气大周天论》。”赵兴淡淡道。
底下的刘辉突然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从未听过这样的经论。
他打算等赵兴讲完,再来寻错漏。
另一个专门来求学的学生,韩光,则是问道:“敢问老师,何为三阴三阳六气大周天论?”
“三阴三阳,分别为厥阴、少阴、太阴、少阳、阳明、太阳。”
“六气为阴、阳、风、雨、晦、明。对应自然气候变化的六种现象。
“又对应人体的感知:风、寒、暑、燥、湿、火。”
“我把天时气象,划分三十年一纪、六十年为一周、三百六十年为一大运,三千六百年为一大周天。”
“全年的四季配五行运,称‘天时季运’,全年的天时按照五步季运,从木运季开始,至火运季、土运季、金运季、水运季终。”
“四季五行相生运行,每步各运行七十三日零五刻。”
刘辉皱了皱眉头,他心中默算了一下,发现这个划分法,虽然有些出格,但却没有脱离当下的‘五行四时说’,遂打算再听听看。
至于另外的两人,有一名为林月佳的学生则趁着间隙提问了:“先生,为何把五行、四季称五运?”
“金木水火土,本是五行之名,现在我称之五运,自然有所不同。”赵兴微笑道,“运之言动也,五行大多用来解释地面上的物质变化,五运则包裹整个天地的五行之气运动。”
“需要我再解释天干和五运相配吗?”赵兴问道。
林月佳,是一个比较难得的学生,她从自己开的第一课开始,就一直在听,基本上没有间断过。
以前他比较摸鱼,根本就是照本宣科,可是这林月佳也是每次必到,而且对自己很恭敬。
“不用了先生。”林月佳拱手道。“我还是读过《天元纪大论》的,先生的五运周天,除巳土庚金之外,其余八干已经完全不同。”
“你功底很扎实。”赵兴点了点头。
林月佳微微挺胸。
“先生,你只说每年都从木运开始,不知先生从那一日开始‘确定运季’?”还是有人没算明白,忍不住发问。
赵兴的天眼通,早就将这八人的心思看得明白,看到这发问的,乃是一个虚心求学的,又见到他穿着朴素,想来是寒门出身。
顿时耐心道:“从每一年的大寒日算起。”
至此,八人都再无疑问,至少目前是的,因为赵兴搭的框架还是五行四时说里面的内容,只要确定具体的时间划分,就很容易理解。
“现在,我的基础理论,你们都已经明白了,我再统合来说。”赵兴道。
“以十二支来配三阴三阳六气,阴和阳都可以多寡来分三,所以就是上面所说的三阴三阳。”
“六气各见五行特性,但暑和火相似,所以这里不单列,只把火分为君火和相火两种。”
“三阴三阳与六气的搭配,分别为: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少阳相火、太阴湿土、阳明燥金、太阳寒水。”
到这一步,八人中的两人,林月佳和刘辉,还能听得懂。
因为他们两人,都能快速的从《五行逐月取用》《天干四时说》等经典中找到论证赵兴的理论。
到此时,林月佳已经发现,这位赵博士,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他这套说法,一下子就融合了多本经典,所谓治经,不就是如此吗?
不过,刘辉仍旧不以为然,因为他能听懂啊。
但其中有人就听不懂了。
一个皮肤白皙的俊美青年问道:“赵博士,你提这套说法,对我们有什么用呢?”
他叫吴纯,是来混课时分的,本身对于理论一窍不通,纯是因为他父亲是武侯,所以走了后门进来。
吴纯刚说完,林月佳就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他:“怎么可能没用?你施展二十四节气令逆天时,归正顺位,若不知这些理论,你怎知法术该用几分力?该改几个时辰,又如何能算出归顺四时正位时,该复几节气呢?”
吴纯顿时面色涨得通红。
他感觉到了一股知识上的碾压,重点是对方还是个挺漂亮的小妞。
赵兴接过话道:“不错,这套理论,正是来指导二十四节气令,以及法术施展的。”
“自然天时顺逆、归正,都不可随意篡改。”
“否则就算当年看不出来差别,但几年之后,就会累积出大祸。”
“各地明明有那么多强大的司农官,为何还是会出现天灾?这就是因为每年累积下来的细微的差别导致。”
“我的家乡谷城,临县有一个司农官,在短短十五年间里,改了三百多次四时。”
“夏秋两季的节气,更是被他反复改了一千多次。”
“但还是没能将大周天的天时调整到位,使得洪灾泛滥,冰雪横行,是以酿成了大祸。”
林月佳好奇道:“赵博士,此等庸吏,最后如何处理的?”
赵兴想起陈时节的做法,道:“他被我一个朋友,丢进了冰冷的河中淹了七天,最后因渎职罪,被削去了官职,关押十五年。”
林月佳顿时又转过头来对着吴纯道:“听到没?这就是只修天时法,不知天时理的下场。”
吴纯心中大恨,恨不得上去把这小妞的嘴给缝起来。
赵兴察觉到这细微的动静,不由得一笑:
“好了,我们继续说。”
“既然你们已经知晓这套理论是用来干什么的,也知道为何要划分大周天。”
“我们继续讲下一步。”
“在此之前,我还得明确一个概念,即,六气再分两种。”
“一为主气,二为客气。”
“主气用以叙常,客气用以测变。”
“其变,指的是气候、物候之变。”
“若你们为一地县令,则知主气大周天就够用了,但若想主政一郡,一府,就得拥有应对剧烈候变的能力。”
涉及候变,就连林月佳和刘辉都有些迷糊了。
候变法为高级法,有关候变的理论,当然也属于‘高级理论’。
在场最高的品级,都只有七品的实力,也就是林月佳和刘辉。
还远远不到研究候变法理的时候。
但赵兴不管这些。
因为他的目的不是让这两学生听懂。
他的目的,是让那些高手听懂。
刘辉和其他人,必然会将他今日的《三阴三阳大周天论》记下,并且告知背后的老师。
其次,则是为了自己的修行。
“六主气:谓朝旦之气(朝霞)、日中之气(正阳)、日没之气(飞泉)、夜半之气(沆瀣)、天之气、地之气。”
“我把二十四节气分属六气六步之中,从每年大寒日开始,按木、火、土、金、水相生之序推行。”
“每一步分六十天又八十七刻半,当某一气主令时,便会显示出与之相关的五行特点。”
“反之,我们也可以用节气令,来顺逆、归正大周天之四季节气。”
勉强跟得上的林月佳,逐渐露出崇拜之色。
刘辉也听得入神,因为他发现赵兴似乎比他老师周成讲得还好。
“不对,我怎么能这么想呢?”刘辉甩了甩脑袋,“这是对老师的大不敬啊。”
但是理智告诉他,赵兴确实要强过他老师周成。
刘辉和林月佳,都是步入了‘实习期’,他们已经是经历过实践的司农官,而不是纯粹的学生。
越是听赵兴说下去,他们就越感觉受用匪浅。
尤其是赵兴讲到‘客气测候变’时,更是让林月佳和刘辉,解开了他们以往当官施法时遇见到的疑惑。
所有的司农官,都会碰到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那就是突然出现的候变现象。
比如今年春、夏、秋,都完全是符合经典上的描述,春天生机勃勃,夏季阳气入谷物,秋天大丰收。
可是到了冬天,却突然之间出现了极寒天气,冻死冻伤了大量的牲畜和民众。
导致物价飞涨,甚至影响了来年的播种。
这还是层次比较低的十年候变。
若是碰到百年候变,那一年的政绩全无,还得被百姓戳脊梁骨:
“怎么我们之前都好好的,你这个司农官一来,就各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灾呢?呸,庸吏!”
林月佳和刘辉也是有苦说不出。
如今赵兴教的,正是指导‘如何平复候变’。
而且他这还不是一揽子施法,不是说今年为了政绩,就以法术强压候变。
林月佳和刘辉正是恨死了这种搞法,因为上一任积累的隐性问题,导致他们接手的时候,逆天时都变得困难!
…………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这一节课,就从天亮讲到了天黑,又从天黑讲到了天亮。
“要想解决历史弊端,可以运用客、主加临,将逐年超标或变弱的司天‘客气’加在主气的第三气上。”
“其余五气,以次相加,这就是客主加临。”
“只有先了解常态变化,才能解决特殊变化。”
“正所谓气相得则和,不相得则病。”
“当然,若是碰到千年候变,你们还是早跑为妙,千年级别的候变,已经不是你们的境界可以抗衡的了。”
“好了,今天就先讲到这里。”
赵兴看了一眼趴在桌案上睡觉的其余六人,“下课。”
吴纯擦了擦眼睛,抬头:“结束了吗?”
旁边的人茫然道:“我不造啊,我也刚起。”
“我好像听到了下课。”
“那就是下课了吧。”
“走走走,不来了,娘的,根本就听不懂嘛。”
“……”
林月佳却是快速小跑,走到了赵兴的前面:“先生、先生!请留步!”
赵兴停下脚步,看着她:“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月佳连忙摇头道:“不不,我学识浅薄,当先回去多读几本书再来请教。”
“那你这是?”
“先生,请收我为徒!”林月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巴巴的瞧着赵兴:“我愿意为先生座下侍女,端茶做饭服侍先生。”
“呃……”
赵兴也没想到林月佳居然这么激动。
说起来这小妞确实有几分姿色。
不过赵老爷岂是为美色所动的人?
当即就摇头道:“我知晓玄天学宫内有传统的师道,但我却不会按这种传统来,便是要收徒,也时机未到。”
林月佳委屈巴巴的:“那我日后再来问先生。”
“起来吧。”赵兴挥手,笑着将她托起来,“若是想听,以后常来就是。”
“嗯!”林月佳乖乖点头,随后恭敬行礼:“那学生就告退了。”
不远处的刘辉看着这一幕,十分纠结。
他也有一种跪下求学的冲动。
但他到底是还记得自己是周成的弟子。
又见赵兴拒绝了林月佳,就又犹豫起来。
这么一犹豫,赵兴就不见了。
“唉……”
刘辉摇了摇头,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