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他了,终于看见他了。
就在那些破旧的木舟之上,重重迭迭的莲叶之间,他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袖子挽得高高的,坐在草凳之上,身边围着一群五六岁的孩子。
孩子们蹦蹦跳跳的,看着他将一条大鲤鱼拉出了水面。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那些变态的手段,慕衍真会以为他就是一个这样静观潮起潮落,坐看云卷云舒的文弱书生。
他好像也确实是这样的,宠辱不惊,波澜不动,他明明承受过那么多苦难,却一点都看不到过往的痕迹,无论什么环境,都很淡然,有肉吃肉,丢了工作就回农村钓鱼。
慕衍想叫他一声,但他的名字就梗在了嗓子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直到夕阳斜着将莲叶的影子铺到了脚边,直到主人收起了鱼篓,在那群孩童蹦蹦跳跳的笑容里站起了身。
就像在学校的时候一样,陆言就像没有看到他,和那群孩子说笑着,从他身边离开了。
你……你看不见我吗?!死人!艹!
慕衍一鼓作气,叁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陆言,陆言,陆言,我有话和你说”
但他依旧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停下,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旁边的一个小孩仰起了脸,“陆老师,那个叔叔在叫你”
陆言低了低头,和蔼的笑了笑,“老师告诉你,陌生人叫你的名字不能回答的”
说罢,他又继续往前走了。
慕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抬脚跟了上去。
陆言回了家,慕衍停在了门口,并没有进去。
隔壁家的大婶送来了猪肉,冰袋都化了,他钓了两条鱼,别人家又送了点青菜和大米。
简简单单算是可以做顿晚饭了。
炊烟四起,油与肉在热锅里交织的声音滋滋啦啦的,饭香四溢。
陆言和跟着他一起回家的几个孩子一起吃了晚餐,慕衍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一步都没有动。
怎么办,怎么办啊,他从来就哄不好他,五年前就是这样的,主人不高兴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做什么都没有用,只有他自己发泄出来了才会好,就和上次一样。
下次还想来找我,先在我的门口跪一夜!
想到这句话,慕衍咬了咬牙,跪在了他们家大门口。
陆言就像是没有看到,吃完了饭,走上了阁楼。
夕阳斜着铺下来,将窗帘的影子拉到了小小的单人床上。
陆言拿起书桌上的打火机,站在窗前,点了支烟。
白色烟雾从指尖溢出来,绕到了他的脖颈上,眼镜上,发梢上,裹着浓浓的愁绪。
楼下,慕衍还跪在哪里,一动不动。
精致的发型被汗液连成了一片,白皙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嘴唇都干起了皮。
终于,太阳完全沉入了西边,入夜时分,小山村里最多的就是小蚊子和小虫子了,围着人嗡嗡嗡的吵个不停,它们像是拿着细小的针,一会儿这叮一下,一会儿那儿咬一下。
气温也越发得沉闷了,还是一丝风都没有,越来越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轰隆隆的,雷声是山体的呜咽,雨声是大地的啼哭。
这场瓢泼大雨从头到脚将慕衍淋了个透,将他这一日的闷热都蒸发了个干净,也将他憋了一整日的情绪到了极致,泥水四渐,几乎淹没了他半条腿。
他紧紧的捏着拳头,默默的垂着脑袋,沉重的雨点像鞭子一样往他身上砸。
楼上的男人实在忍不住了,开了窗户往下看了看。
那个精致贵气的乖孩子,还跪在哪里,他是慕衍啊,站在魅城之巅的男人,抬一抬手就能让整个城市风云色变的人物,现在居然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丢了豪车,丢了西装,用脚走到了这个小山村,在大雨淋漓的泥地里跪着,只是为了和自己说话。
陆言长吐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被大雨无情的冲刷着,慕衍都要麻木了,恍然,雨水突然没了,他向上看了看,一柄干净的黑伞出现了在头顶,伞下正式他盼了多日的那张书生脸。
慕衍欣喜极了,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主人……你终于……终于肯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