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冬阳弄完所有手续才腾出空来看林巍,道了句谢。林巍不动声色,“林阿姨不是新阳小区的住户吗?又不是你的亲戚,客气什么?”秦冬阳不再说话。林巍瞅瞅手表,“等通知吧!时间不早,找地方吃点儿东西。”秦冬阳赶紧拒绝,“不了,林律时间宝贵,赶紧回律所吧!我哥还不知道……我得回去。”林巍不好强求,转开些眼,“我送你回去。”秦大沛没在“拐末”,他不是真闲人,家和咖啡厅外还有许多事忙,且没发现弟弟的异动。小张经理眼贼心亮,见秦冬阳进门,立刻扯脖子张望,瞄到路虎的尾巴,不由揪着耳朵揉搓。“张哥怎么了?”秦冬阳见他抓耳挠腮的,忍不住问。“没事儿。”小张扯起笑容,“冬阳吃饭没呢?”秦冬阳摇头,“我哥没来?”“还没。”小张经理回答他说,“店里也没什么能吃的,我陪你出去吃点儿?”秦冬阳想着林英的事,没心情吃,“不用。我弄杯咖啡喝,下午可能有事儿,提提神。”小张经理闻言凑凑乎乎地在吧台附近打转,“冬阳忙啥?”秦冬阳梗概地讲了讲事情经过。小张经理没等听完就骂,“这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人家一只病狗,养那么多年,架得住他使劲儿抡使劲儿甩啊?就知道跟老弱妇孺耍威风,撞他活该。”秦冬阳凝目望着咖啡机里滴溜出来的咖啡原液,在那一缕浓香里出神。法律上没有“活该”的说法。“话绕回来,”小张经理又道,“不是打算考公了吗?林律既然肯管,冬阳你还何必插手啊?”秦冬阳从咖啡机上拿下咖啡杯来,心里纷乱打不好奶泡,直接拿过蒸煮牛奶调,“林阿姨跟我感情更好,有我在,她的心里会安定些。”小张闻言忍不住说,“老实讲我也觉得你都能执业了犯不上再回去考公,衙门口里是非不少,钱不多职难升,都是熬人的活。干脆换个所干得了,何必浪费自己时间?”秦冬阳没情绪在意咖啡的口感和层次,端起来喝一大口,不吭声。小张经理觉得自己多嘴,又笑着道,“不过我们这种混世界的人也没什么眼光,别给冬阳瞎提意见啊!”秦冬阳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也只能说这么多,很多东西连哥都不能吐露,况且外人?时间飞速流逝,快下班的时候,之前联系他的干警又打电话过来,“手续已经批完,可以过来接人了。”秦冬阳立刻就往外跑,上了出租挣扎几秒,还是通知了林巍。林巍似在室外,闻言嗯了一声,“我也正往那儿赶,咱们门口见吧!”秦冬阳想说他不必来了,又被那不容质疑的口气阻住,到底没说出来。林英没想到自己不用在派出所过夜,出了羁押室后连连致谢。秦冬阳见她虽然拢好了头发,衣服也整理过,仍旧大失往日那种从容温和的得体模样,心情复杂地搀着她走。林巍并没伸手帮忙,只说了句,“我送您吧!”不知是路虎底盘略高还是林英腿脚不好使,老太太上车的时候略有一点儿艰难,秦冬阳在后扶她,看见车座上摆着一只长方形的礼品盒,纳闷地瞧了瞧。林巍从另一侧推推那只盒子,声音温柔地告诉刚坐好的林英,“阿姨,我根据事发时的监控录像帮您找回了豆子,您再抱抱它吧!”林英原本无神的眼睛瞬间放得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林巍,靠近纸盒的那只胳膊轻轻颤抖起来。林巍安抚地说,“没事儿阿姨,宠物关怀的工作人员已经帮豆子打扮过了,它依旧可爱。”林英饱经岁月的手指抖得好像狂风中的枯叶,她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哆哆嗦嗦地揭开了纸盒盖子。六七斤的小斑点狗已被仔细清理过了,毛梳得很顺,嘴部的血迹也都擦干净了,它很安详地躺在淡黄色的小软垫上,肚侧摆着几袋小零食,背侧则贴着两只绒布翅膀。天使形状的翅膀。林英的泪水溪流一般滚淌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在豆子的毛皮上,她不敢去抱那个没了温度的小身体,怕再伤着它似的,双手举起纸盒,姿势别扭地把脸贴在小狗的脑袋上,抽噎地喃,“对不起啊,豆子!没能保护好你……”秦冬阳呆在车外发傻。民警分明说过豆子已经被市容部门带走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林巍竟然能找回来。看到林英那些眼泪他也忍不住哭。豆子对于他其实是只面目不甚清楚的小狗,几次见面它都安安静静地睡在林英的臂弯里,几乎没露全个正脸,存在感极低,然而睡着和被摔死毕竟太不一样,秦冬阳看不得弱小生命遭受残暴对待,更看不得林英苍老面颊上那些淋漓的悲苦。古稀之年,早知天命,视若寄托的小狗儿死于非命,自己还得面临法律制裁,这种疼痛提不到任何高度,却太真实。林巍轻轻地关上了车门,让林英和豆子安心地度过最后的相聚时光。他看一眼秦冬阳。秦冬阳飞速地抹掉泪水,转开了头,也把车门关上了。两个人默默地站了五六分钟,又是林巍率先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