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贵妃一句话,让沈玉耀意识到,这件事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以为太子倒下,敬王一定会倒,但敬王敢在太子手里头抢肉吃,他就是早确定自己没那么容易死。皇帝不可能对他动手,皇帝要维护皇室的脸面,柳暗花的事情绝不会从皇帝手中爆出去。沈玉耀明白了,原来就算她将所有敬王在售卖柳暗花的证据摆在皇帝面前,皇帝也不会给世人一个公平的答案。那如果将所有真相都公布天下呢?到时候被百姓所憎恨厌恶的敬王,可以让皇帝下定决心了吗?沈玉耀不会让敬王活到明年,她发誓。“母妃,你会在乎吗?在乎坏人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沈玉耀想知道,皇帝和贵妃是不是想的一样。曲贵妃当然在乎!她如果不在乎,就不会多年后找准机会,将皇后送上黄泉。但她需要思考一下,思考女儿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好像格外讨厌敬王,要知道敬王可是被你大皇兄连累了,如果你大皇兄那里没有证据,敬王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王爷。”曲贵妃不清楚柳暗花的事情,只以为敬王是跟太子一起,贪污了左州的赈灾款,可能还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想不到一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心,能做出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他既然已经跌下河,有没有人知道很重要吗?他浑身淤泥,就注定做不了旁观者了。母妃,如果敬王是您的亲人,他做了很多坏事,您会和父皇一样,为了名声和脸面,留他一条性命,让他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吗?”“我绝对不会留他狗命。”曲贵妃的回答很干脆,留下一个烂人的命,那不是保全自己的名声脸面,那是给让未来的自己蒙羞!帮凶和直接凶手,同样可恶。沈玉耀佩服曲贵妃的干脆,大义灭亲说起来简单,但很少人能做到,公理和正义自在人心,可人心生来便有偏颇。祭扫祖坟,烧寒衣贡品,随后就可以下山了。下山的时候,皇帝和申王从山上先帝庙下来,两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似乎带着怒意,可能是有过争吵。自打太子去世后,太子之位就空了出来,朝臣们在太子头七过完后,就一直上奏,请皇帝尽快立新后与新的太子。新后人选自不必说,那当然是曲烟月,贵妃娘娘的位置最高,且多年来执掌宫务从不出错,是贤后人选。可在太子的人选上,皇帝和朝臣们就无法达成意见统一了。目前来说,沈清瑾非长非嫡。曲贵妃之后被立为皇后的话,沈清瑾的身份还能往上走一走,但是当下,他不是长子,长子应该去选二皇子端王沈沂琰。至于能力,说实话,这么多年来,皇帝一直压着他儿子们在朝堂上的表现,从表面看,哪个皇子都没有原本的太子手中政绩多。沈清瑾以为太子没了之后,他理所应当的就会成为新的太子,结果到最后,中途杀出来一个二皇子。沈沂琰没有与弟弟争夺皇位的意思,他没有母族帮扶,自身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可他的不争,让沈清瑾更生气了。沈沂琰不主动争取,还有一堆臣子上赶着去帮,而他辛辛苦苦的筹划,费尽心机让太子栽跟头,到头来就宛如给他人做了嫁衣。回去的路上,皇帝没有和曲贵妃坐在一辆车上,沈玉耀看了看阴沉着脸的沈清瑾,又看了看同样心情不佳的皇帝,最后溜上了皇帝的龙撵。见此,沈清瑾不满的皱了下眉头,“母妃,你怎么能任由玉阳胡闹,她是公主,一点儿公主的娴静温柔都没有,日后怎么招驸马。”“玉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没管,用得着你操心?你刚刚与你父皇说了什么,与我到马车上细说。”被曲贵妃瞪了一眼还嘲讽一通的沈清瑾不敢反驳,更不敢在曲贵妃跟前继续说沈玉耀的不是,最后低着头同曲贵妃上了另一辆马车。另一边,皇帝见到沈玉耀上来,稍微柔和了表情,问:“怎么不同你母妃一起坐马车,在父皇这儿会很无聊。”“女儿见父皇心情不佳,想着上来同父皇说说话,解解闷,也能让父皇开心些。”“哈哈哈,好,只要看见玉阳,父皇就高兴。”“那父皇不要再皱着眉了,这里有很深的印子。”沈玉耀指了指额头中间,她的额头中间贴着梅花花钿,而沈崇眉头中间是一条竖线。说明他经常皱眉。看着沈玉耀额头的花钿,沈崇突然想起了以前。他与皇后,也曾有过一段恩爱的时光。他们曾经期待未来女儿的模样,想着那个小公主,是会调皮可爱,还是温柔大方。但不管是什么样子,沈崇都会无比疼爱那个孩子。可上天残忍,将那个孩子夺走了,好在,还有玉阳。“玉阳。”“恩?”“你会想你太子哥哥吗?”沈玉耀点点头,“想啊,还有母后,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那可真是太想了,尤其是看见太子给她留下的五千私兵,还有不少金银珠宝,她就想着要是太子再厉害一些就更好了,那样一来,她就能获得更多遗产。至于皇后,她倒是没怎么想过,那个可怜可恨的女人,死亡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那你觉得,谁能做你新的太子哥哥,代替大皇子,继承皇位。”沈玉耀听了这问题,心底哈哈一笑。那还用说?当然是她的大冤种亲哥了。沈崇身体很好,看上去再活二十年都不是问题,现在谁继承太子之位,谁就是下一个先太子,迟早成为给沈玉耀留遗产的工具人。“女儿不知道,谁都不可能代替大皇兄,他永远是我大皇兄。难道在父皇心中,会有一个皇子能完全取代大皇兄吗?”沈玉耀心里想推荐沈清瑾,让沈清瑾去接受一下来自严父的“爱”,但是她嘴上一个字都没吐,反倒和皇帝打起了感情牌。皇帝的决定从来不需要问人,他既然问了沈玉耀,就说明他心中属意沈清瑾为下一个太子。这个问话,不过是摆在明面上做做样子。或许还希望沈玉耀推荐沈清瑾,然后将此事宣扬出去,叫沈清瑾和沈玉耀之间的关系能变好一些。“当然不能,他永远是朕唯一的嫡长子,但是,朝堂需要一个新的太子,大庄需要一个新的储君。”“一定要有太子吗?女儿近来读史书,发现很多时候,太子的位置都是空缺的,就连父皇,也不是一开始就为太子。女儿有时候会想,大皇兄做事丝毫不顾自己身为太子的责任,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生来就是太子,所以他完全不懂珍惜,不知职责所在,最后酿成大错。”皇帝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一次缓缓皱了起来。他发现沈玉耀真的很不一般,她能看到很多人看不见的东西。寻找问题的解决方法很简单,难在意识到问题所在。解决问题的人,满朝堂都是,可能发现问题,且敢于说出的人,却寥寥无几。御史在朝中充当着发现问题,说出问题的角色,可很多时候御史只能看到最浅显的问题,深层次的真正问题,需要满朝文武去讨论,需要皇帝去思考。“如果玉阳是皇子,那父皇,或许就不用犹豫选谁为太子了。”沈崇说出这话时,不够是随口罢了,他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但是这次,沈玉耀没有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反倒问皇帝,“玉阳是公主,公主同样是大庄的君主,为何玉阳不能帮父皇忙,不能像皇子一样,为父皇分忧呢?”沈崇一愣,他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问。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开怀一笑,“哈哈哈,玉阳好志向!这才是朕的女儿!”“父皇还是没说,为何女儿不能为父皇分忧?”沈崇见沈玉耀是真心在疑惑,便收起了笑容,伸手摸了摸沈玉耀的头,认真的说道:“因为朝堂上有太多的不得已,有太多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朕希望玉阳永远能快快乐乐的生活,永远活在日光下。”“父皇就像是在娇养一朵花,可女儿不是花,是人。女儿也会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女儿不希望父皇伤心。如果女儿早就看出这一切,或许,大皇兄和母后都不会死,事情也不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父皇想让女儿永远活在光里,但有白天就会有黑夜,日升月落,非人力可改变。父皇身为皇帝,尚且有许多的悲伤难过,女儿又怎么可能一辈子快乐无忧呢?”沈玉耀的话一字一句的砸在沈崇心上,让沈崇意识到,他的小公主真的已经长大了。沈玉耀继续说,“女儿已经快忘了上一次看见父皇开怀大笑,是在什么时候,父皇现在就算是笑,眉头都是紧锁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沈崇确实是个心狠的帝王,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是一个人。是人,就会被感情所左右。沈玉耀说话实在是太好听,她说的话句句戳人心窝,让人陷在感情中,无法做出理智的判断。然后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玉阳,以后你就扮做皇子模样,与其他皇子一同上朝如何?你说的不错,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够珍惜,朕决意让皇子们好好历练,你就上朝,帮父皇好好盯着他们,看看他们谁在偷懒。”“当真?父皇,您是这天底下最开明的父亲,是最疼爱玉阳的人!”沈玉耀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呢,她本来就是想给沈清瑾挖个坑,让沈清瑾不要那么快如愿以偿,结果沈崇给了她一个没想过的大礼。上朝!虽说要扮做皇子模样,但沈玉耀就没长着男孩子的相貌,任谁看见她都会觉得她是女孩,更不要说身为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大多高位臣子都认识她这张脸。穿一身男装,也不过是掩耳盗铃,面子上看着好看,其他大臣不能以朝堂上不应有女子来攻击沈玉耀。虽然只要沈玉耀不愿意从朝堂上退下来,这个攻击的话术,迟早会出现。但在沈崇还在的时候,不会有人说。沈崇说完就有点儿后悔了。可是看见女儿欢喜的笑,他又觉得没什么。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不都是他的地方吗?身为他的女儿,在后宫可以随意行走,在朝堂上,自然也可以。沈崇觉得其他儿子实在愚蠢,只有女儿又贴心又聪慧,他不想重蹈覆辙,需要有一个局外人,帮他看一看。这也是对祖宗留下的江山负责。人总会为自己的过错寻找借口,尤其是不愿意更改的过错,沈崇很快就在沈玉耀一句接一句的夸赞中说服了自己,并且心情大好。而正在曲贵妃跟前,老实听骂的沈清瑾,根本没有想到,他妹妹正在皇帝面前,不遗余力的为他挖坑,最后硬是挖出个通天大道来。是沈玉耀的通天大道,是沈清瑾的绝望之路。曲贵妃抬头看儿子那副老实听骂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几分。“你已经是个大人,不再是事事要听从母妃的孩童,你身边有好人,也有坏人,你要学会分辨他们告诉你的每一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得直面自己的错误,有错就改,方能变得强大起来。”曲贵妃有时会后悔,她当初因为女儿被抢走,气愤不已,那时她的情绪不稳定,经常会对沈清瑾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仇恨实在深埋心底,而孩子又对母亲察言观色,沈清瑾记性不错,所以小时候他就知道,母亲非常的厌恶皇后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