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皇帝又要再起战事,须知穷兵黩武,非仁德之君所为!难道皇帝就不怕史官之笔,人言可畏吗?难道皇帝就不怕,那些人议论皇帝是跟脚不稳吗?”太皇太后的劝说十分坚定,似乎全都是为大庄考虑,没有丝毫自己的私心一样。真是听着好生大义凛然。但是沈玉耀只觉得好笑。“皇祖母,朕乃是先帝选定的太女,名正言顺继承皇位之人,不管朕是仁君,还是暴君,这位置来的都光明正大,史书之上,无人能置喙。”沈玉耀将太皇太后没有说明的东西补全了,那就是太皇太后认为她是个暴君,以及太皇太后认为她如果一意孤行,会被史官后人质疑是得位不正,才如此急功好利。沈玉耀的底气很足,先帝这点做的很好,沈崇知道公主继位本就是千古未有之事,而他想要沈玉耀的位置更稳一些,必须占上大义的名头。位置名正言顺,非太女继位莫属。太皇太后再想挑三拣四,面对沈玉耀的这段话,她都无话可说。沈玉耀的理由实在是太过充足。“尔杀叔伯,难道能在历史上留下仁德之名吗?”太皇太后被沈玉耀顶撞之后,气的脑子发昏,直接问出这个问题。问完她就愣了,这话天下人说得,她说不得。若是被传出去,沈玉耀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坏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她真实杀害亲人的记载。叔伯,说的并不只是一个普乐,还有之前的敬王。“太皇太后,您年纪大了,大抵是得了些老病,竟开始说些胡言乱语,青兰,搀扶太皇太后回去,让太皇太后好生休养身子,莫要到处乱走。”沈玉耀直接命令青兰,是因为今天太皇太后没有带着青珍,青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能常伴太皇太后身边。青兰很听青珍的话,更听沈玉耀的话,毕竟如果没有沈玉耀,就没有今日的她。太皇太后还想说话,青兰直接上前,搀住太皇太后的胳膊,行礼道:“谨遵陛下旨意,太皇太后,奴婢这就去唤太医,为太皇太后诊治身体。”太皇太后被一个奴婢逼迫,气得脸都青了,但是她身体是真好,一把年纪上这么大火,愣是神情清明,身体笔直站着,没有一丝要倒下的模样。可见太皇太后还是有自己的风骨的,并不想仗着年纪大,就在这儿碰瓷沈玉耀。沈玉耀很赞赏太皇太后这种品质,所以她在太皇太后临走前说道:“只要查出柳暗花一事与他无关,朕保证,大庄与佛国的战争不会牵扯到他。”这个他是谁,她们心知肚明。太皇太后闻言,松了一直僵硬的后背,从背面看,精神抖擞的老太太,瞬间老了十来岁,花白的头发真实显露出她不算小的年龄。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要给小辈操心,她也是不容易。沈玉耀给出承诺,但心里并不觉得这件事会跟对方毫无关系,沈玉耀没有什么准确的证据,但是她直觉如此。大多数情况下,沈玉耀的直觉都很准确。佛国国内,虎视眈眈的大庄军队已经在边境集结,面对这条情报,高层贵族们依旧沉浸在声色犬马中,并不在乎。真正忧心忧国者,早就对这个国家失望,他们转而去跪拜佛寺,希望大慈大悲的佛祖,能降下一个救世主,让他们脱离苦难。如果万民的请求能够直达天听,大慈大悲的佛祖如果真的能帮助他们,第一件事就是降下神雷,劈死那群披着人皮,趴在无数人身上吸血的贵族“高僧”。但是这世上没有神仙,皇帝如果不够英明,也不可能拯救他们。这个时候,沈玉耀来了。等佛国并入大庄领土后,这地方的子民就能迎来英明的皇帝了。前方将领将佛国内普通百姓的悲惨遭遇写在奏折上,呈在沈玉耀桌案前,沈玉耀直接命令于三,去传播“真正救世主”言论。人只有在绝望之时,拥有最深的信仰。既然佛寺里金子做的石头神像能够收下这波信仰,那她一个活人,有什么不能收的呢?当大庄神主,草原天神,真正的神仙玉阳大帝的名字传入佛国,佛国百姓们突然顿悟了。他们的神不能拯救他们,他们完全可以换个新神仙啊!哪个神仙有用,就信哪个!在发现面对大庄攻进来的铁骑,举起双手打开城门,高呼“玉阳大帝”,就能逃出生天,甚至还有可能得到大庄士兵的“打赏”后,佛国的百姓们悟出了真理。其实大庄士兵们只是看那些衣衫褴褛,高呼女帝名号,看上去不太聪明的贫民可怜,给他们一点吃的而已。美好的误会,造成了战事刚开始,大庄军队就一路高歌猛进的历史名场面。第118章佛国,曾经是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美好国度。大抵每一个王朝在初期,都能让百姓享受一段时光,那段时光里,天是蓝的水是清的,人都是美好的。日子过的十分平静,每一个人都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但是很快,希望就会在一代人死去时消失。这里面的内因实在是太多,并不是一两个人能总结完全的,而且有知识有能力的人,也不愿意去回过头看看,这个王朝走过什么样的路。于是在佛国百姓与文人的沉默下,佛国走向了日落黄昏之时。大庄的铁骑冲开了佛国的大门,脆弱不堪一击的大门,让每一个佛国百姓明白,灭亡之日降临了。奇怪的是,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甚至他们的内心在隐隐期待着。期待那位传言中真正的神灵,能带给他们久违的和平和盛世。“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怪怪的。”石采文撩开车帘,看向车外,低矮的房子,破旧不堪,让人难以辨识上面镌刻的字迹,即使看清楚也没用,石采文不认识佛国的文字。穿着破烂的人躲在房子的角落里,他们全都站在阴暗处,用怯生生的眼睛看着行驶在土路上的马车。那是多么华美的马车,马儿的皮毛柔顺至极,上面的缰绳都镶嵌着光彩夺目的琉璃。只有城中最富贵的贵族,出行才会用这样的马车。而现在马车里坐着的人,不过是大庄的一个商人。大庄人好有钱啊。他们想,如果以后他们成为大庄的百姓,他们也做买卖,可以像大庄商人那样有钱吗?如死灰一般的心,突然燃起了些许火焰。石采文以商人的身份进入刚被打下来的佛国边城起沙城,是为了建立商路,连同起沙城和古城之间的路。商路若是能建成,不光是对互市建成有辅助作用,更重要的是,可以打通后勤补给的最近线。现在大庄军队进入到佛国,靠的全是后面绵长的补给线,这一条后勤线路,不光更绕,路上损耗更多,还非常的脆弱。随着军队愈发深入佛国内部,后勤线拉的越长,它越脆弱。虽说现在佛国的百姓一副喜迎新主的模样,佛国的贵族也是跑的跑亡的亡,无人站出来稳定局面,但战事事关一国气数,不可疏忽大意。所以不管是沈玉耀,还是朝中的有识之士,都认为应该就尽量缩短补给线,同时开出更多路,以防敌人斩断他们的补给线后,大军陷入粮草不足的困境。马车一路缓行,等石采文看到将军周然所在之地时,已经将近半个时辰了。这一路过来,即便再小心,车轮上也沾染了不少泥土,前两日起沙城才下过雨,沙土混在一起,确实脏了些。但也正是这一场雨,让他们能自由行走在起沙城中,不至于被漫天黄沙打脸。石采文下车后,抬眼就看到了周然。周然面对这位得女帝青睐的女官,态度很是尊敬。大庄能打仗的武将还是有不少的,但是出名如曲川者少之又少。一则是能力上相差甚大,二来,则是因为在大庄武将想要出头也不是那么容易。建国后,战争主要集中在西北,想要立功出头,其他地方的士兵没有机会,而西北那边又是曲家的大本营,曲川乃天生将才,有他在,哪个武将都没他耀眼。这次攻打佛国,对周然来说是个机会。他迫切的想要在女帝面前展露他领兵的本事,同时也想让女帝多看他两眼。为此,他将攻打佛国的几场仗都打的极为漂亮,同时身为主将,还亲自出府来迎接与女帝相识于年少的女官石采文。“下官见过周将军。”石采文下车后赶忙前走两步同周然见礼,颇有些受宠若惊,实则确实如此,一方主将在武将中,就如文官中的尚书侍郎,小官见到可不就是觉得倍感荣幸。关键是对方这个举动表现出的意味,在见到对方的时候,石采文就知道,这一趟她的行程会很顺利。“女官不必多礼,女官一路前来,奔波辛苦了,快快入内,咱们边吃边说。”今年三十出头的周然,正是一个武将的巅峰时期,他的脑子很好用,身体也没有被行军多年留下的暗伤打垮。整个人给人一种十分自信的感觉。让人与之相处非常舒服,比起曲川,周然更加平易近人,而且说话也好听。石采文觉得这人日后在朝中必定有一番前程,只要他好好干,别搞歪门邪道。前脚刚想着别搞歪门邪道,后脚石采文就被人舞到了头上。官场中,充满了各种诱惑,人非圣人,各有所欲嘛。但是石采文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直面各种诱惑。看着面前弹琴时眼中含情,跳舞时身姿如青松挺拔的俊美少年,石采文那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的目光不自觉的在两人散开的胸前转了一圈,这皮肤是真白啊。比她都白,她在外奔波,早就不似从前在闺中时那般细腻白皙了。“此二人,乃是一对兄弟,弹琴者为曹琴,跳舞者为曹舞,原本是这城中为达官显贵解闷的伶人。”周然笑道:“若是石大人喜欢,大可带走,听闻古城内实在缺人,不如让他们去帮一帮石大人。”“他们都曾是中原人。”石采文没有直接答应,她承认自己被美色迷了一下,但还没有昏头。这次大庄进攻佛国,沈玉耀说过,大庄子民不可能自卖为奴,所有在他国的大庄人,若为奴隶,都是被迫,可回归民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