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墨发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身姿挺拔,垂眼凝视着她。刚才在脑海里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温寒烟下意识忘了对师尊的敬畏,壮着胆子问:“如果您收了新的弟子,就会对我不好了吗?”云澜剑尊只是静静看着她,黑沉眸底似古井无波,没有立即开口。周遭气氛陷入一种紧绷的死寂之中。季青林硬着头皮想打个圆场:“寒烟,师尊他……”话还没说完,他便怔住了。那个疏寒比霜雪更甚的男人稍俯身,宽大手掌轻轻揉了一下少女的发顶。他唇角微勾,清浅的弧度浮现,却似冰雪消融。温寒烟怔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师尊原来也是会笑的,也可以这样温柔地摸她的头。就在她怔愣的时候,她听见他的声音。“阿烟。”“除青林之外,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弟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经脉丹田中针扎般的刺痛感被平复下去。温寒烟从幻梦中睁开眼睛。依旧是这扇窗,窗外依旧是那片山水,那棵梨树。如今正值凛冬,梨花并未绽放,只剩一棵光秃秃的树干立在那里。五百年了,她的院落分毫未变。却又似乎什么都变了。温寒烟收回视线,调息片刻翻身下床。右手边的博古架上摆着剑架,剑架上是一把两指宽的长剑,白玉无暇,冰透锋锐。正是她的流云剑。温寒烟轻抚剑身。流云剑感受到主人久违的气息,震颤着发出一道清越剑鸣,几乎要破鞘而出。温寒烟拔剑出鞘,剑身原本应当散发莹润的透亮光泽,此刻却灰蒙蒙的,像是落了一层灰。“抱歉,现在没有灵力能喂给你。”温寒烟叹口气。她现在自顾不暇,恐怕没办法将流云剑发挥出十成剑意。如果她能有很多很多灵力就好了。温寒烟重新收剑入鞘,却没有察觉到一道绯红流光自空气中掠过,散发着不祥的光晕钻入她袖摆,无声没入剑身。流云剑震颤了一下,像是察觉了什么。但很快,它便再次猝然一震,冷不丁安静下来。这点细微的变化,并没有人注意到。下一瞬,温寒烟便感觉一股淳厚的灵力顺着手腕涌入剑中,流云剑芒陡然大盛,按捺不住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声。【现在你是新手阶段,我可不是无良系统,新手大礼包已经给你了——驭灵初期的灵力,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已经足够用了。】【是时候大干一场了!】温寒烟攥紧剑柄,冰凉坚硬的触感熟悉,像是刻入骨髓般铭心。铿——流云剑铿然出鞘,发出一道尖锐的啸鸣,灰蒙蒙的剑身并不起眼,但在她掌心却勾动起满室风影。剑尖轰然撞上青芒闪跃的宫步阵。青芒一颤,紧接着幽然黯淡下来。宫步阵破。强行破阵造成的冲击力令她本就是强撑的身体承受不住,温寒烟唇角逸出一缕血痕。她面不改色抬手抹掉,提剑便走。这宫步阵是季青林亲手教会她的。她自然知道如何破解更省力。【没想到你竟真的有点用处。】温寒烟盯着四散的灵光。【若没有你相助,仅凭流云剑,我怕是破不开季青林的宫步阵。】【那是,我可是无敌的。】龙傲天系统语气染上几分得意,显然十分受用。温寒烟唇角忍不住上扬,右手挽了个剑花,单手推开门。房间里的动静不算小,外面守着的弟子恐怕一早就听见了。温寒烟一抬头,便看见空青正如临大敌按剑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几名外门弟子。见她从门内大步走出来,他脸上冷凝神色微顿,满目惊愕地看着她。“寒烟师姐?”空青讶然瞥一眼她掌心还未归鞘的流云剑,有点不敢置信,“方才……是你做的?”虽然他知道,这房间里除了她以外,根本没有别人。但他还是不敢往哪个方向去想。——她不是重伤未愈,刚才甚至连动一下都费劲吗?“是我。”温寒烟不欲多说,单刀直入,“带我去朱雀台。”空青正摆手让身后弟子退后,闻言静默片刻,一双眼睛黑沉沉望着她。半晌,他苦笑一声,收剑入鞘,“你想去朱雀台,我带你去便是。”温寒烟没动。她仗剑而立,一身素白衣裙随风猎猎作响。“你当真愿意带我去?”温寒烟陈述事实,“季青林说了,拜师大典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放我离开。”“季师兄此举,我自然是不认可的。”空青看温寒烟一眼,叹口气道,“但……师姐,季师兄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他看着她唇角残存的血痕,沉默了一会。“你身体虚弱,还是……留在这里养伤吧。”温寒烟与空青对视片刻,倏地笑了。“你劝我,究竟是因为担心我,还是因为担心旁人?”空青唇瓣动了动,脸上浮现起挣扎的神色。当年那句掷地有声的誓言落地时,他也是在场的,自然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点。也就不受控制地想得多了一点。良久,空青才艰难道,“寒烟师姐,我知道你心情不悦,可是你没有与纪师姐相处过,其实她……不是坏人。”一阵风起,周遭枯枝残叶摩挲,簌簌作响。空青的声音很轻,散尽风里。“……你不必这样,容不下她。”温寒烟视线越过空青,落在不远处那棵光秃秃的梨树上。将空青带回院中之后,少年过长的额发剪短,露出俊秀的五官。那时候他的神情羞涩,眼神也总是躲闪,不敢多看她。起初温寒烟以为他不愿亲近她,倒也没有多在意。直到后来她一夜静修之后推开门,在院落中看见这棵梨树。空青到她院落中后便拥有了合身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再也没染过尘泥。然而那时他却满身都是泥土,听见她的动静,猛然抬起头来。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漾满了明亮的光辉。“寒烟师姐,你来啦!”少年羞涩地扯起唇角,努力控制着飘忽的眼神,直视着她轻声说,“前些日子听说你喜欢梨花的味道,我便……自作主张,替你寻了一棵回来。”细碎黑发间,少年耳根无声泛红。温寒烟看向空青的脸。五百年过去,他已经成熟许多,此刻与她相对而立,眼神不偏不倚,定定与她对视。他发丝一丝不苟地束进发冠里,不再凌乱。白皙的耳廓也不再会为她染上红晕。温寒烟笑了:“原来,就连你也这么想。”人都会变,空青自然也会变。但或许他也没变,他自始至终都是落云峰的弟子,只听云澜剑尊的。温寒烟收回视线。她从来没有容不下纪宛晴。她只是想去看一看。此刻朱雀台热闹非凡,几乎半个潇湘剑宗的人都去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