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之前。那么现在,与之前又有什么不一样。温寒烟生怕听见裴烬又说出什么戏谑的话来,不是听不得不习惯,是莫名不太想听他那些揶揄调笑。耳畔风声飞掠,身后静默了片刻,这才缓慢地再次传来裴烬的声音。“如今,你的事也成了我的事。而我这个人,最讲究效率。”他语调慵懒道,“再说,我这个地方,还未必找得到呢。”温寒烟无声放松了些,听了这话隐含之意,又蓦地反应过来:“你要去的并非乾元裴氏的地方?”若非如此,他怎会不知晓能不能寻得到。裴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盯着她神情看了片刻,少顷,视线缓缓向下,示意流云剑,“若是找不到,那反过来还是我欠了你。”这话倒也没错。温寒烟看他一眼,语气不自觉松快了些:“那你想怎么还?”“我可不会御剑。”裴烬状似惋惜地耸了下单边肩膀,眼睛里漾着笑意,“不如,下次我背着你走。”温寒烟扯了下嘴角:“倒也不必如此。”她实在很难想象那个场面。温寒烟心里的重量一轻,脑海里也不再有什么繁杂念头,这句话说完便不再多说,专心御剑。两人间只剩下流淌的云,和安静的心跳声。裴烬视线在温寒烟清冷精致的侧脸上停顿片刻,挪开视线。身前安静了,他识海里却安静不下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会突然主动出手助白月光一臂之力?我可还没有发布任务呢!]绿江虐文系统啧啧称奇,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还一直追问白月光未婚夫的事……]它语调骤然拔高,[难道,你吃醋了?!]裴烬脸色一凝。吃醋?吃谁的醋,温寒烟?他怎么会吃醋。但眼下他随在温寒烟身后御剑而行,风送来她身上独有的淡香,并不过分浓烈,甚至算不上有多少存在感,却如影随形萦绕在他鼻尖。她眉眼冷冽,横剑相对的面容还历历在目,但在这一刻,那颗已融尽的糖果甜蜜仿佛再次蔓延在口中。裴烬指节微蜷。片刻,他闭上眼睛淡淡道:[你是觉得我看起来不像有恩必报的好人?][有恩必报?什么恩?]绿江虐文系统一统懵逼,过了一会反应过来,目瞪口呆,[报答那颗糖?一颗糖而已,不至于吧!!]裴烬没说话。那是兆宜府的糖。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普普通通并无异样。但东洛州富庶,即便是糖纸,质感也比寻常糖果更厚。他入手便摸得出来。温寒烟比看起来的模样心软太多,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如何教养出来,又如何在这修仙界里活到现在的。那群道貌岸然的废物不欺负她,还会欺负谁。[所以这就是你的用处了!]绿江虐文系统察觉到裴烬想法,瞬间将报答不报答的事情抛在一边。它摩拳擦掌,[英雄救美,为她撑腰,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些你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总该懂吧?]裴烬睁开眼睛:[她的事情,也本轮不到我来过问。]谁知道她是会领他的情,还是像方才那样,话里话外、若有若无地将他往外推,生怕越了雷池。绿江虐文系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能够感觉得到裴烬情绪不对。它瞬间噤声,唯恐又被魔头抓在掌心捏来捏去,毫无尊严。可憋了半天,还是没能憋住。宿主显然是个恋爱新手,完全没开窍。等他回过神来,恐怕这个世界都要毁灭了。绿江虐文系统忍不住点他:[其他的都算了,那为什么你刚才还要和白月光分享你的资源?]裴烬撩起眼睫。绿江虐文系统见他沉默不语,连忙趁热打铁:[真的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是为了帮自己?]裴烬敷衍一笑:[你猜。]绿江虐文系统“嘁”了一声。[没意思!]就继续这么嘴硬吧,嘴硬的男人是不会有老婆的!裴烬鼻腔里逸出一声说不清意味的气声,再次闭上眼睛。温寒烟身上有他的魔气,有他的道心誓,如今还有了他的家纹印迹。她多少也算是他的人。他的人,却不仅仅是东幽少主的未婚妻,身为东幽未来的女主人,竟然还连东幽簋宫都没资格入内。她甚至连知晓都不曾知晓。如此怠慢,面上却挑不出错漏。还真是东幽那群眼高于顶的伪君子干得出的事情。也只有温寒烟这样的人,才会若无其事不放在心上。三把飞剑浮空而行,空青远远缀在后面,阴沉看着最前方紧贴的两个人,牙根都快磨平了。叶含煜被他的磨牙声吵得翻白眼:“你能不能安静一点。”“我很安静。”空青每个字都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那是风声。”“……”叶含煜无言地转过头,却见一片绵延的丘陵之中,一小片平原迅速逼近。温寒烟自飞剑上一跃而下,流云剑雪亮的光晕大盛,乖顺地钻回剑鞘之中。她四处环视一圈,此处偏僻,远离城镇喧嚣,周遭除了起伏的丘陵,便只有不远处一家农舍。温寒烟用眼神示意裴烬,传音问他:“这便是你要找的地方?”她开口间,农舍主人似乎察觉了外面的陌生气息。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几位仙师……”老妪视线在几人身形打扮上微微一顿,眼睛里的温度淡去几分,冷淡问,“来此有何贵干?”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伸出另一只手,要将门板重新拉起来。“他们身上的衣服不对。”一道苍老的男声轻咳了两下,“别跟他们废话了——”“且慢。”裴烬伸出手扣住门板,看上去轻飘飘的丝毫没用力,却将门板纹丝不动地固定在原位。老妪眼神一凝,眉目间显出几分厉色:“阁下这是何意,莫非要硬闯?”“岂敢。”裴烬单手按着门板掀起眼皮,目光含笑投向院落中央。“在下不过是觉得院中古树参天,美不胜收,下意识想多看两眼。”温寒烟心头微动,顺着他话意向前望去。这农舍极其清减,院中空空荡荡,杂草丛生。唯有一棵参天的槐树深深扎根于此,荫蔽几乎拢住了整个宅院。“遥夜新霜凋碧槐,谁遣惊风吹雁序。”裴烬眼神从树上收回来,施施然主动松了手。“既已看过,也算心愿已了。”他揽过温寒烟肩头,作势带着她往回走,“叨扰了。”“等等!”两人还没转过身,这一次,反倒是门内传来声音叫住他们。老妪脸色骤然一变,语气陡然变得恭敬不少,“原来是东幽来的贵客,方才是老身失礼了。”她主动将院门敞开,躬身一摊手,像是见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一般,低着头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起先语气不佳那名老头更是以与年纪不符的速度,快步走到槐树下,双手熟练地掐诀。一阵灵光自他掌心轰然升腾而起,闪耀的光晕几乎融入烈阳之中,将整个天幕都映得发白。空气逐渐扭动畸形,仿佛漩涡一般朝着四方逸散开来。纷纷扬扬的槐树叶片落下来,坠落之际,逐渐显露出一道幽深的甬道,最上方朱红牌匾,龙飞凤舞题着二字——“簋宫”。死寂被打破,喧扰声响自甬道深处传来。温寒烟愕然抬眸,此处竟然有一道阵法结界。只听声音,此处聚集的修士竟然比方才酒肆之中只多不少,几乎有上千余人。她视线又不动声色挪向一旁,老妪和老头安静恭顺地低着头,一左一右侍立在密道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