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抬眸一笑,“还真不赖。”温寒烟还没回应,几抹气息朝着她的方向包拢而来。几名身着常服,相貌平平的修士站在不远处,状似无意,却无形间将几人包围在其中。“几位道友,到了这里来,却不向我买消息,反倒砸了我的场子。”一道女声低柔从不远处传来,尾音带着几分沙哑,浑然天成的妩媚。“我还从未做过这样亏本的生意。”温寒烟循声望去,暗室正中央一张高台,台后倚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她懒散靠在躺椅上,身上披着一匹滚金薄毯,左手托着一杆烟,宽大的袖摆垂落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一双上扬的狐狸眼,定定盯着温寒烟。“谁说是亏本的生意。”温寒烟不慌不忙上前,佯装看不见身侧虎视眈眈的几名护卫,在高台前站定。“我这里有一桩大买卖,你要不要做?”“大买卖?自然要做。”女人眼睫轻眨,慢悠悠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层薄薄的烟雾。她在缭绕的轻烟中靠近过来,发尾顺着肩头滑落,坠在温寒烟手背。“只是不知道你这桩买卖,究竟有多大?”温寒烟直视着她:“我要昆吾刀的消息。”女人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的眼底微微一顿。她垂眼仔仔细细打量温寒烟一遍,笑了下:“空手来的?”下一瞬,一道残影凌空而来,女人眼也没抬,抬手将影子拢入掌心。她轻巧一抛,一枚芥子在她指尖打着转。“这枚芥子没有禁制。里面的东西,随你开价。”叶含煜环臂立在温寒烟身后。女人却没动作,兴致缺缺垂下眼,反手将芥子扔回来。“这不是我要的东西。”叶含煜还是头一次碰见灵石解决不了的事情,脸色懵了一瞬,下意识把芥子接住,呆呆看向温寒烟。“前辈,我身上只有这些了。不够的话,我再回兆宜府去取。”温寒烟摇摇头,盯着女人道:“你想要什么?”“自然是和你问的消息对等的东西。”女人重新倚回软椅上,指尖缠绕着几缕墨发。“比如……”她露出一抹暧昧不明的笑,视线落在温寒烟身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你呀。”“你、你胡说什么!”空青猛然跳起来,往温寒烟身前一站。他一脸慷慨就义般的表情,遮住女人挑逗般的视线,“寒……我师姐才不是这种随便的人!”“唔。”女人指尖微顿,凌空划过空青心口,“那换一个,不如——”她分明并未触碰到他,她指腹掠过的空气却似是染上了热度。空青感觉浑身都开始发痒,眼皮一跳,正欲说什么,却见那根纤长手指毫无停顿地越过他,指向他身侧玄衣宽袖的人。“他也可以。”女人指尖微勾,媚眼如丝,没有过多的动作,却像是一种更令人难耐的引诱。她笑眯眯收回视线,像是在忌惮着什么,又像是巧合,目光并未在裴烬身上停留太久。女人重新偏头看向温寒烟,“你意下如何?”空青脑海里转一圈,毫不犹豫点头:“这个可以有。”把卫长嬴扔出去,他能少一个分走寒烟师姐注意的竞争者。与此同时,还能得到寒烟师姐想要的东西。简直两全其美!温寒烟的眼神却顷刻间冷下来。并非她舍不得裴烬。只是这女人状似无意连续两次开口,所求无论是她还是裴烬,都像是一种心知肚明的意有所指。她很有可能知晓一些内情。温寒烟指尖蜷了蜷,下意识抚上流云剑身。一道慵懒含笑的声音冷不丁从她发顶落下来。“这可使不得。”这声音并不迫人,温寒烟的动作却是一停。她侧过脸,看见裴烬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站着。他不疾不徐笑了下,尾音拖得很长,极具暗示意味,“在下已经心有所属了。”温寒烟身形略微一顿,下意识挣扎了下,后心却猛然抵上一片温热。她这才察觉到,裴烬一条手臂从她身后绕过去,宽袖垂落而下,丝毫没有触碰道她,不轻不重按在桌沿。许是他们之间的姿态虽然亲密,但隐隐透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疏离感,女人托着烟枪若有所思地看过来一眼。就在这时,似是察觉到温寒烟的挣扎,又或者是早有预料,那只手微微一转,手指轻勾她身后的衣料。裴烬声音在这样近的距离里落下来,半真半假染着笑意,“这事也并非什么秘密,我早已对你说过千百次,此时又何必因此不自在。”腕骨分明,经络清晰,平静之中蕴着极强的爆发力。温寒烟脸色古怪地和他僵持了片刻,终究还是不动弹了。她垂下眼睫,只当是默认了。眼下情况特殊,裴烬胡言乱语倒也在情理之中。在旁人眼中,她像是被他圈在怀中。这看起来是个极具保护意味的姿势,但温寒烟却知道,这只手的主人已经暗暗准备着,只需要微微一动手指,便瞬息之间夺走这整间暗室中人性命。身边带着个不知何时便要牵连她的“累赘”,偏偏这个“累赘”还是个不安分的杀胚,简直不知道低调收敛几个字怎么写。温寒烟当机立断开口打破僵滞的沉默。“既然买卖谈不成,这消息我便只有自己进东幽去找。”女人似乎不意外温寒烟的答案。她眯着眼睛躺在烟雾里,又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才缓声道:“你们想进东幽?那还是下个月再来吧。”她眯起眼睛笑着吐出后半句话,“现在,肯定是进不去的。”“东幽的门敞在那,不就是给人走的?怎么会进不去。”空青狐疑道。“你大可以去试一试。”女人微笑,“然后你就会知道,我有没有在说谎。”她叹口气,“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你还有没有这条命在,能不能开得了口。”空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温寒烟按住他:“若我一定要进呢?”“相逢即是有缘,出门在外,自然要广结善缘。我不介意免费送给你们一条消息,也算你们没有白来一趟。”女人点了点烟杆,手肘支在桌沿,托着下巴道,“我这里的消息,外面是得不到的。”“我砸了你的戏台,你却什么都不要,反倒要送我一条消息?”温寒烟抬起眼。“谁说我什么都不要?”女人笑意不变,“帮了你,你怎知不是在帮我自己?”她一歪头,“说来说去,你到底要不要听?”温寒烟沉吟片刻:“……多谢。”有消息她自然要听,至于其中凶险,她也不介意去尝。修仙界从来没有四平八稳的道路。既然想要往上走,她便要去赌。女人捂唇噗嗤一笑,似是觉得温寒烟极有意思,盯着她幕篱垂落下的薄纱多看了几眼。“东幽少主正在大办宴席,广邀仙门世家。前来出席的,都是些宗主长老级别的大能。”她指尖轻轻点了点烟杆。“这种时候,东幽是绝对不会允许鱼龙混杂之辈出入其中的。”“宴席?”叶含煜愣了愣,有点想不通。兆宜府和东幽并称两大世家,他与司珏曾有过几面之缘,虽然不熟悉,但也多少了解几分。“司珏生辰宴刚过去几个月。”叶含煜仔细回想了一下,“如今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他为何要大张旗鼓摆宴封城?”“还偏生是恰巧在你们来此的时候办,着实有缘分。”女人叼着烟嘴,口吻含混。她不再多说,随手一指一旁碎了个稀巴烂的戏台,“至于那个,看在你们生得好看的份上,放过你们这一次。”说罢摆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既然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这买卖也就算是黄了。我这里不欢迎不做买卖的闲人,你们快点走吧。”“前辈,此人说的话也不可尽信。”叶含煜一边往外走,一边凑近温寒烟低声道,“即便东幽闭门谢客,我们也一定能进去。”他无声握拳,坚定道,“相信我。”但很快,叶含煜就被狠狠打脸了。“且慢。”彩饰金装的城墙下,两侧守卫鱼贯而出,约莫二三十人,身着浅金色莲花纹衣袍,背负重剑,整齐划一、气势浩荡围拢而来。为首那人体型壮硕,满脸横肉,两眼被挤得只剩下两条缝,满面凶相。“昨日东幽便闭门谢客了,告示贴得整个辰州四处都是,怎么今天还有不长眼的人在这?”他指着温寒烟几人不耐道,“有拜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