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那边回来,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现在潇湘剑宗的贵客,可没时间理会咱们——”“怎么了?”“是寒烟仙子,他们正遇上了寒烟仙子,眼下恐怕正在处理‘家事’呢。”“……”那脚步声来得很快,远去得更快,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过去看热闹。裴烬单手撑着冷泉池壁便要起身,片刻身形一顿,又重新靠了回去。他拧眉等了良久,除却周遭阵阵风声和枝叶摩挲的声响,什么也没有。裴烬睁开眼睛。[你死了?]他凉凉道。[任务呢?]*潇湘剑宗环绕在陆鸿雪和季青林身后,直直盯着温寒烟的背影。白衣女子脊背挺拔似出鞘的利刃,青丝如墨蜿蜒而下,随着步伐微微摇晃。——她竟然仿佛并未听见陆鸿雪的声音般,只淡淡投来一瞥,便再次转回身,不疾不徐向前走,连头都没回一下。潇湘剑宗的弟子一脸惊奇。曾经那个高洁似月,受万人景仰的大师姐,竟然真的变成这副模样了。温寒烟大闹朱雀台离开潇湘剑宗之后,宗主浑身浴血,告知他们温寒烟狂妄自大,欺师灭祖,重伤师尊和宗主叛逃的时候,他们还不敢相信。但现在,事实胜于雄辩。应光誉一袭潇湘剑宗内门弟子服,低着头站在人群之中,感觉脸上火辣辣一阵生疼。他隐约觉得周遭无数道视线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应光誉是四象峰弟子,潇湘剑宗宗主陆鸿雪的亲传弟子。他拜入潇湘剑宗最初,艰难拼着最后一口气踏上登仙阶的最后一步,看到的便是温寒烟的侧脸。那一瞬间,他才有了一种实感——他即将踏入仙途。所以此刻才能窥见仙光,得见天人之姿。后来应光誉才知道,那天他见到的是落云峰云澜剑尊的真传弟子。温寒烟十岁引灵,十五岁驭灵,二十八岁晋阶天灵境,天资卓越,惊才绝艳,是潇湘剑宗乃至整个九州当之无愧的年少英杰。应光誉拜入陆鸿雪座下之后,便极喜欢去找这位模样精致,气度却清冷的师叔。但凡寻到机会,他便主动往落云峰跑。大多时间,他都看见温寒烟在梨树下练剑。剑光交织成绵密的网,寒芒闪跃之下,梨雨漫天簌簌而落,优美得像是一幅画。时而温寒烟眸光对上他,应光誉便浑身僵硬,一时间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连来意都忘得一干二净,红着脸只知道往外跑。应光誉记得某一日,在旖旎的霞光下,他看见白衣女子唇边清浅的弧度。那双弯月般的凤眸底漾起淡淡的笑意,并不浓烈,却足够温柔。——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师尊口中目无尊长的叛徒呢?事情最初发生的时候,应光誉忍不住多替温寒烟辩白了几句。但此时此刻,他亲口吐出的那些话语,都像是刀子一样重新扎回到他自己身上来了。“应光誉,你不是说温寒烟做不出那些事来吗?”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恶劣道,“那现在你怎么解释?宗主主动开口留她,她却充耳不闻,简直不把宗主放在眼里!”“和一个叛徒同流合污,我看宗主也该将你除名,清理门户。”“原本还以为你是未来宗主最强劲的候选人,现在看来,啧啧,简直是自顾不暇。”应光誉死死盯着脚尖,手指不自觉用力绞紧了袖摆。不行。他一定要将自己撇清出去。“温寒烟——”应光誉猛然抬头大喊一声。周遭因为陆鸿雪的低气压而噤若寒蝉的弟子们,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不约而同看向他。应光誉眼尾猩红,眼睛里仿佛流淌着沉凝的漆黑潭水,深不见底。“即便你如今已成为潇湘剑宗弃徒,可你身上毕竟用的也是潇湘剑宗的剑法。”他直直看向陆鸿雪,咧嘴一笑,“见到我师尊——潇湘剑宗的宗主,竟然不来见礼吗?”陆鸿雪瞥他一眼,稍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受用。朱雀台一事之后,他这位弟子便整日浑浑噩噩,心神不宁,原本还算开朗,性情也讨人喜欢,近日来却越发寡言少语,几乎生了心魔。没想到此时竟然又重新上了道。不光陆鸿雪在看应光誉,温寒烟也在看他。【该角色符合:目光浅薄,因爱生恨的炮灰师侄。】【请给他一个此生难忘的教训,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我温寒烟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因爱生恨?温寒烟狐疑。她根本就不记得面前这个白衣青年。“温寒烟,既然停下了,只站在那里算什么?”应光誉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身上,心口一颤,脱口而出,“你——”他话还未说完,凛冽的一道剑光乍然闪过。“啊——!”应光誉只感觉一阵逼人的剑意瞬息间扑上面门,他不仅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侧身躲避的机会都找不到。他条件反射闭上眼睛,惨叫一声,“师尊,救我!”陆鸿雪脸色一变:“温寒烟!”他想也不想,反手便要甩袖拍出一掌。“宗主,手下留情!”季青林表情也不算好看,但还是条件反射上前一步,拦住陆鸿雪动作。陆鸿雪屈指成爪,他没把季青林放在眼里,但到底忌惮云澜剑尊,沉默片刻,给了他几分薄面,冷哼一声甩手散去灵力。但他语气却不佳:“她如今已不是你师妹,又二话不说出手重伤同门,你还要护着她?”季青林侧脸示意应光誉,“宗主,您且看他状况。”陆鸿雪拧眉低下头,看见应光誉脸侧垂下一缕碎发,发根还不太习惯向下垂落的走势,在发顶上直愣愣地支着。他神情茫然地望着虚空,呆呆捧着一缕断发。陆鸿雪眸光微闪。温寒烟竟并未伤他,只是割断了他一缕墨发,以示警告。陆鸿雪盯着应光誉掌心那截头发,心里却没感受到多少松快,反而绷得更紧。潇湘剑宗弟子向来要求盘发,应光誉满头墨发皆高束于发冠之中。温寒烟若想割下他的头发,必须以剑气紧贴着应光誉头皮而过。几根头发,多细微的距离,她却能不伤他分毫,连半点剑痕都未留下。这是多么精准的控制力。这一路从南州到辰州,陆鸿雪难以避免地听说了不少与温寒烟有关的传言。她果然恢复了经脉丹田。而且,修为甚至比五百年前更盛。陆鸿雪抬起眼,白衣墨发的女子正慢条斯理收剑,日光自她身后映过来,耀目得像是人间日月。“方才走在路上,听见一阵嘈杂声响,像是犬吠声,吵得人心烦。”温寒烟将流云剑收回剑鞘,指尖按着剑柄,“我还在想,东幽怎会有无人管教的野狗,可千万别惊扰了贵客,便好心出手摆平。”她视线在应光誉脸上微微一顿,落到陆鸿雪身上。“没想到,竟然险些伤到了你。”温寒烟轻笑,“别来无恙,陆宗主。反应如此迟钝,上次的伤好透了么?”她提到“上次的伤”,像是某种暗语,应光誉神情陡然一变,三两步从搀扶着他的弟子身边挣脱出来。“你——”“嘘。”温寒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唇瓣。她转过脸看着他,“既然是人非狗,便有还手之力。所以下一次,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应光誉脸色紧绷,牙关咬的咔咔作响,却半晌再未吐出一个字来。温寒烟这才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她缓慢扫一眼神色各异的潇湘剑宗弟子。“若再有人胆敢胡言乱语。”温寒烟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下一剑,我斩的便是他的舌头。”陆鸿雪忍无可忍,冷声怒道:“温寒烟,你在东幽中伤潇湘剑宗弟子,就没考虑过后果?!”“陆宗主,他们不了解我,难道你也不了解我么?”温寒烟指尖按在剑柄上,唇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