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余力喘息的簋宫守卫惊疑不定地抬起眼,白衣女子正轻描淡写地收剑,自始至终,她都站在那里,寸步未移,就连姿势都没变一下。但是如果说方才她看上去还不过是个清丽漂亮的普通女修,那么此时此刻,她身上的气势便毫无遮掩地尽数显露出来,那种令人连头都不敢抬起的压迫感如岳压下来。——这是只有炼虚境之上修为修士,才能让他们感受到的威压!“炼虚境……”一名簋宫守卫难以置信地喃喃道,“绝对是炼虚境——她是炼虚境!!”“什么?”蔻朱猛然抬起眼。她原本已经靠回了高台之后,懒洋洋把玩着烟杆,此刻直接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蔻朱双眸微眯,第一次用极为严肃的目光审视打量着温寒烟。感知不到修为。她起先以为对方是使用了什么藏匿修为灵力波动的灵宝,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就在几个月前,温寒烟还是个经脉尽断的废人,能够重回五百年前的巅峰已然不易。蔻朱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感知不到对方的修为波动,竟然是因为温寒烟的修为在她之上!“还愣着做什么?不是温寒烟的对手,难道你们还不是那些小辈的对手?!”蔻朱一拍扶手站起身,烟杆凌空一点,指向空青几人的位置,“先把他们拿下再说!”几乎是同时,地面上亮起璀璨的法阵虹光。司予栀浅金色长裙被罡风吹得猎猎狂舞,她双手飞快结印,浩瀚灵光冲天而起,只是一瞬间,便几乎将整片空间映得亮如白昼。“打不过温寒烟,便来欺凌弱小?”司予栀冷笑一声,“但你恐怕看走眼了,本小姐身为东幽嫡系,也绝对不是什么任人欺凌之辈,可不是这么好杀的。”她重重哼一声,一边掐诀一边转头去看空青和叶含煜,“喂,你们两个,助本小姐结阵!”司予栀盯着叶含煜,“尤其是你,有什么宝贝法器都赶紧拿出来。”空青到底拎得清,二话不说拔剑朝着阵心灌入一股灵力,叶含煜紧随其后,不多时大大小小的法器便拿了满手。法阵符文闪烁明灭,在虚空之中旋转交叠,两人越看越觉得眼熟,脸色越发古怪。“……司小姐,你这结的是什么阵法?”司予栀最后落下两道法诀,法阵已成,大盛的虹光将大半簋宫隐卫包拢在内,符文极速旋转。她抬起眼睫,似笑非笑:“摧月碎星阵。”叶含煜一愣,摧月碎星阵?那不就是在东幽剑冢里,险些将他们困死的阵法吗?!“你也会?”“本小姐为什么不会?”叶含煜静了静,二话没说又从芥子里往外掏法器,一股脑扔到司予栀怀中。“够吗?不够还有。”空青心潮澎湃,却又不好意思主动说司予栀几句好话,只好闷头干活。他一边催动体内全部灵力灌入阵中,一边朝着温寒烟的方向高声喊道:“寒烟师姐,这边交给我们!你大可放心!”三人将大半簋宫隐卫困于摧月碎星阵中,蔻朱脸色微变,显然一早便听说过东幽摧月碎星阵的威名。“丰元,丰寿!”她声调拔高,灿金色烟杆在手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撞上摧月碎星阵,一边转头朝阵外道,“杀了她,然后从外助我破阵!”就在蔻朱话声落地的瞬间,两道残影陡然自她身后的阴影之中飞掠而出。丰元和丰寿两人看上去像是兄弟,脸廓五官有着七八分相似,皆剃发不攒须,身披朴素的长袍,朴素到近乎显得简陋,甚至上面还有打着补丁的痕迹,看上去极其不修边幅。与丰寿不同,丰元眼尾有一处一指长的伤疤,下眼睑处露出的眼白更多,显得愈发凶狠凉薄,不近人情。温寒烟淡淡抬眸看向朝着她极速而来的两人,面容上毫无惧色。“你们便是她搬来费尽心思的救兵?”她扯了下唇角,“请赐教。”昭明剑铿然出鞘,雪亮的剑光在温寒烟腕间勾动气流,不偏不倚迎上丰元和丰寿。见温寒烟孤身一人大咧咧冲上来,两人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屑讥诮,几乎同时迎上来。“不过一个刚晋阶炼虚境不久的小辈,也敢在此叫嚣,找死!”温寒烟但笑不语。她方才出手时,刻意压制了修为,并未暴露自己炼虚大圆满的实力,只佯装成刚突破炼虚境的样子。毕竟她的对手有两个人,若能令对方略微轻敌轻视于她,对于她接下来出手而言,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在与天争命的修仙界,温寒烟自认自己并非杀性极重的那一类,但今日不知什么缘故,她心底总感觉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烦躁,灵台之中的灵力汹涌激荡,在经脉之中来回奔腾,近乎压制不住。她干脆利落抬手便是一剑,虚晃假意攻向合体中期的丰元。丰寿果然只当她修为不高,只能从更弱的对手上逐个击破,立马紧随而来,一掌拍向她空门。温寒烟心底了然冷笑了下,顺势松手弃剑,像是被两人合力围攻而退却一般,旋身飞退数步。她所料不错,尽管她如今明面上只是合道境修为的修士,但她声明却远扬已久,先是浮屠塔,后是东幽,即便是炼虚境修士面对她时,多半也不敢单打独斗。丰寿见温寒烟落了下风,心下一喜,正欲飞身而上,余光瞥见一道雷霆般的剑光之时,眼底笑意陡然凝固。不对劲。昭明剑脱手,却并未立即飞回剑主身侧护卫,眼花缭乱的剑光明明灭灭,编织成一张绵密剑网,将丰元严丝合缝拦在其中,一时半会脱身不得。上当了!丰寿见势不对,当机立断转身欲走,可刚回过头,便对上温寒烟漂亮却冷冽的眼睛。“想去哪里?”她勾起唇角,语气却冰冷,“不如,让我来送你一程。”温寒烟话音刚落,整个簋宫倏然剧烈地震颤起来,地面鼓动起不规则的形状,仿佛有什么蛰伏于地面之下沉眠已久的巨兽苏醒,正蠢蠢欲动地想要破封而出。“装神弄鬼!”丰寿见去路被封锁,此刻冷静下来,倒也不急着逃走,反手屈指一爪抓向温寒烟咽喉。几乎是同时,一尊巨大的法相自他掌风中凝集成耀目的灵光残影,掌心掐触地印契,浩瀚掌风裹挟着威压瞬息而至。不过区区一个合道境修士,难道他还怕她不成?!温寒烟迎着掌风,不闪不避,一身素色白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她抬起眼,隔着恢弘的法相远远对上丰寿的眼睛,冷冷掀了掀唇角。“即云寺曾有一人法号‘空明’,一人法号‘空悟’,前者修‘孤星枕’,后者修‘秋野眠’,本是即云寺备受崇敬、德高望重的长老,多年前却因犯了杀戒,而被即云寺除名。”她每多说一个字,丰寿的眼神便沉一分,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地,眼眸已沉深如墨。法相掌印几乎按上眉心,温寒烟轻笑一声。“空明禅师,你的‘孤星枕’,今日晚辈斗胆领教了。”下一瞬,地面龟裂,无数残影自地下四面八方爬出来,直直冲向了法相,几乎是瞬间,就将巨大的法相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肆虐的罡风骤然止歇,在无数残影的拮抗之下,法相竟一时间寸步不能行,生生被截停了攻势。“怎么会这样?!”丰寿惊疑不定地抬起眼,看向被完全笼罩在内的法相。孤星枕是他成名的杀技,凡出手必血溅三尺,如今竟然被一个合道境的剑修逼退!“不对,你不是合道境……你绝对不是合道境修士!你是——炼虚境?!”丰寿错愕地抬起头,形容略显狼狈,一双眼眸里皆是不敢置信和被戏耍的愠怒。“这不是潇湘剑宗的剑法,你究竟在用什么邪魔外道的招式?”丰寿眼底猩红乍现,“但无论是什么,你莫非以为,这样便能困得住我?!”“就算你是炼虚境又如何?我晋阶炼虚境之时,你恐怕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他反手一压,被残影包裹的法相轰然震颤起来,仿佛下一秒便要挣脱束缚冲破封印。“困住你?”温寒烟余光随意一瞥,脸上没有丝毫惊惶,像是一早便有预料。她轻轻一笑,“谁说我要困住你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残影被大盛的金光撕碎,化作齑粉散入虚空,偌大的法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灵光,再次朝着温寒烟一掌劈来。温寒烟头也没回,她重新看向丰寿,唇角微勾。“我要的只是这一个瞬间。”丰寿双眸陡然睁大。就在几乎一掌拍向温寒烟后心之时,法相动作陡然一顿,在剧烈的震颤之中,金光破碎,法相湮灭,灵光四散入空气之中。他视线缓缓向下,一把乌润锋锐的剑自后穿透了他的咽喉,剑尖穿出。滚烫的热血顺着剑身汩汩往下淌,濡湿了前襟。丰寿瞳孔皱缩。温寒烟……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浑身感受到一种仿佛天道压制一般的压迫感。他感受到强烈的恐惧和求生的冲动,他明知道这一剑若是被刺中,今日他恐怕就要陨落在这里,但是他做不到,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种程度,只有修为境界上的绝对压制,才有可能做得到。她不是炼虚境初期,而是——炼虚境巅峰!丰寿死死瞪着眼睛,先是盯着温寒烟看了片刻,又猛然转向丰元的方向。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这么一开口,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口中涌出,他喉咙已经被刺穿,声带碎裂,只艰难发出辨不清意味的“嗬嗬”声响,愈来愈多的血顺着剑尖滴落下来。死不瞑目。不远处的丰元陡然抬眸。灵台之中传来一阵细微的牵扯感,紧接着,那种感受像是落入沉潭之中,再也寻不见。这是属于他们兄弟之间一种最玄妙的感应。可现在,感应消失了。几乎是上一秒,那把难缠的长剑突然飞掠而去,而此刻,他感知不到丰寿冥冥之中的存在。丰元又惊又怒回眸,看清眼前一幕时,目眦欲裂,被一把剑纠缠了这么久积压的愠怒也一股脑爆发奔涌而出。“温寒烟,纳命来!”铺天盖地的法相自虚空之中翻出,上上下下,高高低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