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囡囡别叫姐姐,要叫‘寒烟尊者’。”“……”飞舟在天际掠过一道璀璨的灵光,不少人下意识抬起头望去一眼,却只能远远望见被日光映得灿金色的浮云。“有星星!”“白天怎么会有星星?是你看错了。”“是真的!真的有星星!”“难道是寒烟尊者显灵了?”“……”这话一出,无数人伸着头迎着刺目的日光,艰难地往上看,但入目的只有连绵不绝的流云。那远在云端上的人,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了。飞舟一路向前飞掠,在司星宫山门前停下。远远地,两道水蓝色的身影已昏昏欲睡守在门前,遥遥望见飞舟的影子,这才清醒过来。“宫主令我们在此恭候多时了。”恭和朝着几人抬了抬下颌,转身示意他们跟上。恭顺拱手,微低眼,“请。”在两百年前的云桑,因缘扣和玄都印毁天灭地的灵力震荡之下,空青的身体早已化作绚烂的烟沙,消散在了虚空之中。后来,叶含煜和司予栀返回去寻找,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只勉强找到了一块巴掌大的鸿羽剑碎片。空青不属于任何宗门,那时温寒烟静默良久,最终将这块碎剑留在司星宫。空青性情直率单纯,与其按照凡人界亦或者是九州的规矩立衣冠冢,倒不如令他与星辰为伴,自由自在。随着几人前行,光影轮转,虚空间敞开一道幽邃的通道,玉流月立在尽头,循声转过头来。“你来了。”她牵起唇角,“听闻前几日,你突破了归仙境,恭喜。”温寒烟微微颔首,唇角不自觉翘起,上前几步站到玉流月身边。自从两百年前九州玄都印浩劫平复,她们两人虽并不经常见面往来,却已不约而同将对方当作自己此生挚友。两百年于修仙界或许当真是弹指一挥间,这里与当年并无多少变化。星辉闪跃,当年在这里,玉流月将元羲骨交予她压制无妄蛊。两百年之后,那个位置的空气依旧如水波般流动,正中央静静躺着一片残缺的断剑。叶含煜和司予栀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块断剑上时,脸上的情绪也都收敛了。几人沉默下来,一时间,空气里静得只剩下断剑被气流拂动,微微沉浮的动静。温寒烟注视着鸿羽断剑。好像是很多年前,久到她记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她似乎曾经许过一个愿望。那时候她心里想,此生不必似飞瀑那般激流争先,她要做滔滔不绝的河流。一把剑在手,身边有着亲近的人。足矣。眼下她做了天下第一,身边却少了一个空青。似乎……还少了点别的什么。温寒烟记得自己从来不是个会庆祝生辰的人,她也记不清自己究竟为何会许下这样的心愿。只是每一次回想到这里,记忆便像是走到了一处断崖边,薄雾朦胧氤氲而开,无论她如何试图去翻越,都再也望不清前路。祭拜完空青,温寒烟独自离开,在司星宫里随便走一走。她离开之后,司予栀本想去追,却被玉流月拦下。“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吧。”玉流华目光落在温寒烟百年如一日的清冷背影上,良久,轻轻叹口气。司予栀抿抿唇角,视线还落在温寒烟离开的方向,片刻才不甘不愿转回来。“玉宫主,有关裴前辈的事,我们当真要一直隐瞒下去,再也不向温寒烟提及?”玉流月眼睫微敛,辨不清眸底的情绪。“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们之间的因果。”她松开司予栀,“司家主,你应当明白,旁人的因果,你我不该插手。”司予栀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话却似乎堵在嗓子眼,须臾,再次沉默下来。她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她只是觉得,温寒烟应该有权利知道。但是那个人离开的方式太决然,离开的样子又太过残酷。若是陡然知晓了一切真相,她只担心温寒烟脸上不显,却心生心魔,最终难以证道飞升。那她才是真正辜负了死去的那个人,最后一刻都为温寒烟铺路的深沉的心意。有时或许就像玉宫主所言。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叶含煜靠在窗边,看着树影掩映下空无一人的凉亭。他们一同在此处以灵力接龙,司予栀想要捏一只兔子,他却不解风情折腾出了一只四不像的老鼠。一切仿佛还在昨日。“算了,予栀。”叶含煜挪开目光。“前辈已经失去了空青。”顿了顿,他声音低下来。“我们便不要再让前辈徒增伤感挂碍。”“反正……”“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温寒烟并未走远。司星宫她已不是第一次来,这两百年里,每一个今日,她都会来看望空青。她回到当年暂住的房间,盘膝坐于榻上,心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来到司星宫,她心里总会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涩然感。其实并非完全因为空青。两百年前,她自云桑即云寺一战后昏迷不醒,苏醒过来的时候,人便在司星宫。玉流月说,是她和冥慧住持救下她,又以搜魂之术于一尘禅师记忆里寻得无妄蛊的解法。那时她头脑昏沉,顺着玉流月的话回想一番,的确在混沌凌乱的记忆中,找到了足以印证的支离破碎的几个画面。一切似乎都很圆满。但温寒烟解释不了,她睁开眼睛一瞬间,伴随着心脏紧缩而来的那种失落。她似乎有什么东西丢在了这里。也正因如此,最后她千思万想,决定将空青的鸿羽剑留在司星宫。这样一来,每一年她都必须逼迫自己回到此地。那么漫长的时间,她丢掉的东西,她总会慢慢找回来。温寒烟将昭明剑横于膝头,目光落在剑穗生烟玉上。许多事情看得习惯了,就少了些在意。今日陡然认真去看,她冷不丁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止是这剑穗。昭明剑是从何处而来的?她最初的本命剑,不应当是流云剑吗?一道声音从门前传来。“别看啦,你那把流云剑早就断了。”温寒烟收回思绪抬起头,司予栀不知何时坐在门前的躺椅上,支着下巴看着她。她没忽略温寒烟眼睛里一闪即逝的情绪,轻咳一声接着道,“你这昭明剑,可是我们东幽剑冢的至宝。”司予栀起身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温寒烟身边。她用力一拍剑鞘,一副心疼的不行的模样,“喏,便宜你了。”东幽剑冢……她这么一说,温寒烟的确有了点印象。当日司珏当众退婚,她与东幽几乎称得上势同水火,情急之下逃进了东幽剑冢,多亏有司予栀和叶含煜等人相助,九死一生才得以逃脱。但这些记忆断断续续,不算连贯,具体的更多,她怎么都想不起来。温寒烟轻抚了一把剑身。“它……是我自己拿出来的?”司予栀瞥她一眼。“那什么……是我帮你的啊。”她语气稍微快了点,“我那时候可是为了你和我父亲翻了脸,他还险些一掌拍死我——喂,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温寒烟摇摇头,不多说了。她确实记不清了,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却忘记了司予栀,说出去怎么看都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