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桉城最好的幼儿园,瑞森资产旗下的半岛悦禾国际学园把夏季招聘的面试时间定在了周六,通知的邮件里写的理由是“不想因为工作日面试者无法协调时间的关系,而失去一个与优秀教师共事的可能。”
话说得冠冕堂皇,园方大概完全没有考虑过,打工人们愿不愿意周六再来以“面试”的形式加个班,可能在这所桉城的贵族幼儿园的惯性思维里,没有哪个幼师会拒绝“半岛悦禾”的橄榄枝,他们特地把时间安排在周六的做法,已经非常贴心了。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想,姜宥仪对此是喜闻乐见的,因为她周四刚结束了烘焙培训的课程,中间余出来周五一天,还可以让她在参加面试前做个最后的准备。
懒洋洋的工作日上午,加厂街那座哥特式老教堂的礼拜声如同一首古朴而浑厚的颂歌,沿着被画满了各种壁画涂鸦的街道和缓地回荡,又在更远的地方伴随着仿佛磁性共振的尾音悄悄消散在风里。
姜宥仪坐在往教堂那边去的公交车上,一路听着那颂歌由远及近,直至车辆在教堂不远处的车站晃晃荡荡地停下来,她用手背蹭了下活生生在车厢里闷出来的热汗,踩着公交车被缝缝补补了无数次的地板,在一阵摇摇欲坠的嘎吱声中下了车。
今天的最高气温已经三十五度了,但这条线路的公交车上没有空调,没比牛车快多少的小破中巴能卡着时间按时到站都算很给面子,在车里吹着自然风都快要闷缺氧的姜宥仪站在车站边上的大树下面,吹着自然风,慢慢地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略快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正在此时,教堂的吟唱停了下来。
姜宥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知道是这一场礼拜结束了。
教堂在非礼拜时间对公众开放,钢琴可以免费使用,她自从到了桉城之后,总是卡着礼拜结束的时间,一有时间就过来练琴。
钢琴算是她的优势项目,她不能落下,万一明天面试运气好地抽到这一项,至少也可以算是个加分项。
她这么想着,在礼拜的人群已经散去的教堂里坐了下来。
……其实该练那些小朋友喜欢的经典曲目的,毕竟再怎么高级的幼儿园,带班老师弹琴的主要目的也只是提高小朋友的音乐素养外加陶冶情操,流畅且欢快易懂就够了,不可能指望小孩子们听得懂那些蕴藏了许多复杂情绪的音乐曲目。
可当她的手指碰到琴键的时候,好像却有了自己的意识,最开始那几个试图愉快的音符在转眼间就不受控制地急转直下,她素白的、骨感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琴键的起伏跳跃越来越快,那是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沉重的,仿佛在对教堂中所有神明嘶声呐喊的曲调。
在所有人面前,姜宥仪仿佛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永远是柔软无害的样子。
可此时此刻,她的琴声却不是这样的。
那是充满了宿命感的节奏,既压抑又悲愤,仿佛宿命如此,可绝境中的人却要反抗命运——因为不反抗就会死,所以只能遍体鳞伤之人只能咬牙站起,哪怕势单力孤,也要背水一战。
姜宥仪的琴声里有无法消弭的怒火。
那火势足以燎原,一如在许多年前,她亲身感受过的那场足以焚天灭地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