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归,那日见过母亲后,我们有些事想问,你也许知道一些。”
容亘扶住茶碗的手微顿。原来这姐弟俩是这样相处的,两小无猜,应是极好。
太子在此时却看向了他。容亘接着公主的话继续说道,“殿下,皇后沉疴,不知可有良医?”
景令瑰掩去眼底的涌动,平静回答,“皇后的病,难以治愈。”
“阿归,你……见过皇后吗?”
景元琦不想遮掩,直截了当地问。
景令瑰沉默了一瞬。他先前觉得,有些宫闱朝堂之事,他能把阿姊掩护在身后的,阿姊自是无需知道。可架不住有些人情愿阿姊知晓,哪怕以一种不堪的方式。
“后宫巫术大行,想来陛下应是不会再让你们去了。”太子略带愁容,叹息一声。
巫术?
容曜瑞存了疑问。景元琦捏紧了手指,一阵刺疼之后,心下了然。
“阿姊今天过来,只是想说这些?”景令瑰垂眸,凝视着无暇的玉杯。
怎么会只提这些,可当真要说出口的时候,万般尘事被堵住不得宣泄。她望着这陌生冰冷的东宫,恍惚了一阵。
“阿归,长公主和驸马……”
看来积压在她胸臆的事情里面没有他。景令瑰错开她的目光,侧过脸,轻笑了一声,“放心吧阿姊,与其替别人担心,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说着,景令瑰瞥了一眼容亘,“还有曜瑞。”
容曜瑞差点呛住。他察觉出来太子的不悦,上前替她辩解,“太子殿下,公主自皇后出事便深感忧虑,思来想去,只有太子可以解惑。长公主和驸马多年来不合,将公主牵涉其中,而公主对此夫妻私事所知甚少,所以同太子商议一番。”
景元琦也从座位上同他站在一起,倾身道,“太子殿下,恕妾失礼了。”
景令瑰捏紧了光滑清凉的玉盏,看着这对夫妻携手站在堂下的画面,喉咙动了动,语气也还是软了下去,“是本宫失虑了。你们无需在意。”
说完他就后悔,为什么要自称本宫,为什么要说“你们”。如果没有容亘,他跟姐姐说话也不必如此弯弯绕绕。
似乎想抓住她,太子的话语中带了几分安抚和讨好,“坐吧,今日我们继续谈谈家常,聊聊其他事。”
接着也没能聊多少。等到他们要走的时候,景元琦留恋的目光在景令瑰的衣衫上来回扫了几次,犹如清潭上聚起缕缕烟云,她终是深深凝望了他一眼,难以望穿他的心思而言不尽其意,“太子殿下,注意保重身体。”
景令瑰含糊应了下来,“好……来人,送公主和驸马。”说罢,他饮了一口茶。
等他们走后,景令瑰问旁边的侍女,“良娣如何了?”
侍女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殿内安静无比,显得她声音冷漠稳重甚于平时,“殿下,良娣大闹了一通,还说要……找皇后告状……”
“看好她。”景令瑰吐出这句话,不再多说。
夤夜,景令瑰未能成眠。他草草披了外衫,并未惊动守夜的小黄门。他熟练找出榻边暗格里的药丸。握于手心的药比太医所配的更有效果,但不能多服。
景令瑰纳嫔后常想当年母亲是怎么度日的。想来他才是最可恶的罪魁祸首。他读到郑国寤生的旧事,试图勾勒出她的死因——生下他,她便薨。
中宫不振,太子得立,容修仪的生平经由宫人们的口中徐徐展开,一字一句描画出有了轮廓的雏形,成了永远触不可及的伤痛。
中年丧女的路佩之哽咽,“淑娘她最爱茉莉,最喜吃鱼……”
容晖动情之下,拭泪轻叹,“淑儿擅长音律,极爱弹琴。”
“殿下,容修仪她孕时说过,孩子的小名叫‘归’。”老宫人握住他的手,絮絮叨叨。
归?她想归去何方?皇宫于她,不过金玉之囚牢。
景令瑰蜷缩在柔软的被褥中,抱住了自己。他眼睫合下,昏昏沉沉地逐渐失去清醒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