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次都只打上来一点点水,她还是将两个大木桶装了六分满,深吸了一口气,青枫用左肩抬起扁担,这一次她差点站不起来,好不容易站直身子,脚却一直打颤。走了几步,立刻就感到胸口如火烧一般的痛,喘着粗气,青枫仍是撑着往前走,但是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走在宫道内,她几乎看不清楚前面的东西,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走着走着,青枫只觉得眼前一黑。
水桶“啪”的一声落到地上,桶里的水晃荡几下,洒出来不少,青枫只听得耳边嗡嗡作响,身子已不受控制的软倒下来。
“姑娘?”
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可惜来人力气不大,青枫还是跌在地上,疼痛让她开始混沌的脑子再次清醒过来,眩晕的感觉过去之后,青枫终于看清扶着她的人正是茯苓,“茯苓?你?怎么还在这?”她不是叫她回去了吗?
茯苓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还在侧明宫。青枫脸色发青,气息紊乱,茯苓轻轻搭上她的手腕,不禁心下一惊,姑娘的脉象虚弱,气郁血滞,像是受了内伤,但是她医术平平,却也看不住到底伤在哪里。诊脉的同时,茯苓不经意间看见青枫的另一只手正无力的垂在身侧,腕间还有暗青淤痕。茯苓皱眉,“您的手?”
青枫像只受惊的刺猬一般,立刻缩回,“我没事!”
抓住她回缩的手,作为医者,茯苓敏锐的感觉到青枫的手腕骨头可能错位了,急道:“不要动!”茯苓不知道昨夜侍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这样的伤是极痛的,没有几个女子受得了这样的筋骨错位之苦,而她居然还在挑水?
“会有点疼,你忍一下。”握着青枫的手腕,茯苓手法精准的将错位的骨头复位,即使她已经尽量快了,青枫还是疼的浑身轻颤起来。
茯苓暗舒了一口气,好在只是错位,若是骨头断了,就真的麻烦了。抬头看向青枫,茯苓不禁又是一怔,她苍白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唇却被她咬得嫣红充血,即使瘦弱的身体已经抖得如风中落叶,却仍是不肯叫一声疼。茯苓佩服的同时也不免唏嘘,这女子性情怎么就倔成这样?本来想叫她不要用这只手,好好养着,眼光扫过旁边的水桶,茯苓只能低声叹道:“尽量少用这只手,不然你以后握笔会有些困难。”她是才女,若是这伤影响到她写字作画,那就可惜了。
握笔?青枫嗤笑一声,她现在只关心她还能不能握得住刀子!
轻轻转动手腕,还是很痛,不过已经能使上力了,在地上坐了一会,青枫也缓过劲来,挣扎着起身,茯苓扶着她起来,青枫再次挑起水桶,茯苓赶紧帮她抬起扁担,让她能站起来。这半担子水也不轻,茯苓本来想帮她抬一段路,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的小虎子看着茯苓,欲言又止,青枫冷哼一声,轻推开茯苓,低声说道:“我自己可以。”许纪摆明了要整她,她有何必还要连累别人。
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迈开步子,青枫一步一步坚定的往前走去。
茯苓看了小虎子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眼中却难忍责备,都是宫里的下人,又何必如此为难一个落难的女子,小虎子低声说道:“这位姐姐,不是小虎子心狠,你若帮她,不仅害了她更害了你。”说完小虎子立刻小跑的跟上前面的青枫。
是啊,在这座宫里,谁也帮不了谁,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怜悯别人?看着那道跌跌撞撞、渐行渐远的身影,茯苓终是背过身去,不再回头。
夕阳渐斜,将影子拉得又细又长,那道本就纤瘦的身体,在夕阳的拉扯下,投下如纸片般单薄的影子,两个大大的木桶几乎将她完全淹没。小虎子小步的跟在青枫身后,她低垂着头,晃晃悠悠的往前挪,四个时辰,从上午到傍晚,她来回挑了七八趟,干裂的嘴唇与青白的脸庞一般,没有一点血色,靛青的宫装背后湿了一大片,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用左肩挑水,肩膀上的血泡被沉重的扁担磨破,血水从靛青布料下一点点渗出来,原来凌厉的目光现在已涣散麻木,不曾改变的是一路向前的步伐。
在宫里被嬷嬷公公们惩罚是常有的事情,大多数小宫女都会哭着求饶或是得过且过,大不了饿几天或者挨几下鞭子,公公们也不会想弄出人命,最后也就过去了。许公公要她挑两缸水,就是想挫挫她的锐气,让她吃点苦头。小虎子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倔强坚韧到他都心惊的程度。
日落时分,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宫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会忍不住看一眼那道艰难前行的身影,而后窃窃私语,快步离开。
小虎子实在看不下去,低声说道:“实在不行?就歇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