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离人馆,只有无名尸才会焚烧,其它的都会埋在墓地里头。
现今,那些富贵老爷的尸身,连烧都来不及烧了,更何况还有好些冻在外面的在排队等着。阿望和雷子,看见了馆后的浓烟,都有各自的心情。
自从珑庭的幽存殿,被不明的黑影子划破了门,里头关着的那些犯错的宫女,就一散而逃了。那些逃窜的宫人们,对这个来路不明的黑影子有各种谣传有说是黑熊精救了她们,有的还说是鬼怪,总之传的都不是人,那位好心的妖怪,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
有趣的是,并无人有心去追捕这些逃走的宫人,加上这些天不仰城连日的风沙,搅得是人仰马翻、各人都忙不迭地护着贵重的主位和稀有文玩,更是无人有心思纠察这些没要紧的人。
在这乱局里,各人也只顾个人了。
阿芳年纪小,紧紧地跟着阿宁,寸步不敢离。阿宁也不知道去哪,只是乱走,悄悄地在各宫殿外围转悠。
凤华城因为留在残破的乞丐屋,而幸存的八个乞丐分别是文关、老菜瓜、大力、小亭子、六锅儿、大金刀、棺材本、大房子。
自从壮年乞丐大力将那“一坨人”请进屋子,耳朵尖的小亭子,就听到了乞丐屋外轻微的响动,知道是恩公差人来给他们送箱子来了,也不敢吱声,怕惊动了屋外的好人们。只等到听到那些人离去了,才敢溜出去看,果然十个箱子码得整整齐齐的,他便回屋喊人来抬进去。大力、六锅儿、大金刀、大房子两两搭伴,将这十个箱子抬了进去。
乞丐屋里,有一个叫文关的小乞丐,在这个间歇,已经打好了一盆热水,放在了那个“一坨人”面前,说“兄长,我给你洗洗脚吧。”说着撸起袖子。
众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情看他俩,那人倒腼腆起来,忸怩半天,说“臭、脏。”
文关倒是直接,拿过他的双脚,就想放进盆里,那人条件反射似的往回抽脚,但是文关抓得紧。看到这脚的时候,文关有些哽咽,只见污垢泥泞满是的,脚上还有陈旧的伤疤,像是被什么尖锐粗粝的东西磨损的,确实还有浓厚的异味。几个乞丐看到这双脚,都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味道,也是他们几个认识的!遇见叶兴之前,他们都是一样的邋遢苟活。
叶兴带他们来这里以后,给他们每个人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洗了脚,那时候,他们一双双也都是如此,他们被洗脚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羞赧。
六锅儿闻见灶上飘来的喷香味道,忽然说“哎呦,我的汤好了!”他转身去看灶。
文关顺势将那人的双脚放进温水里,轻轻地搓去脚上糊着的泥垢,又放了些研碎的皂荚,仔细地搓了搓,待到干净了,就放进水里过一遍,然后用布擦干。文关将他差不多干净的双脚放在一块叠成方块的布上,自去换水,又打来一盆温度更高些的水,并放了些驱寒的草片。
大金刀和棺材本两个人依次打开了箱子,将物资分别收拾到各人的铺位上去。小亭子眼尖,看到了十几碟红瓷钵子,那是风化药铺出了名的治冻疮的好膏子。故特特拿了来,分给众人,也给了“一坨人”一碟。众人都挑了一点抹在手上,涂匀了,红紫有伤的几个关节处,顿时就觉得热烘烘、清凉凉、爽快好些,也不疼痒了。
六锅儿灶上煮的汤好了,香气铺满了整个屋子。大力和大房子也去端,三两下就人手一碗了,盛汤的也是些粗使的陶碗,底足略高、碗沿子稍宽,隔热些。
哥几个都拼了两个大小桌子,或站或坐,都端着汤取暖。老菜瓜和小亭子嫌汤太烫,搁在桌子上冷冷,一席人你来我往,有一句说一句,没话的时候,就沉默喝汤。互相照料些起居琐事,各人彼此顾念衣食饱足,都是些体己的小事。
陶姜城的大雪,不同于凤华城的雹子,物理的杀伤力并没有那么大,只是鹅毛一般的雪片连日得下,将整个城池裹得厚厚的,那些堆积的雪坡竟是化也不化,人人自危,不敢开窗、不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