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道元自从担任御史中尉以来,便一直调查大臣们的贪污事件,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交待御史台的官员后,便带着一摞卷宗前往文成殿拜见胡太后。
贪污受贿在魏朝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罪,只要贪官污吏把贪污的款项如数吐出来,再缴纳一笔罚金,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儿。而胡太后也不想深究,毕竟魏朝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故而只能对中枢贪官忍让,希望大臣们稍稍顾全一下大局,不要做得太过分。
郦道元却不这么想,自从他当上御史中尉以来,把元雍、元徽、元悦、元继、元谌、元颢、李神轨、穆绍、冯穆、杨穆等二十名要员查了个遍,近年来的不法进项,他也查得一清二楚。当然了,他在编写卷宗的时候,肯定不敢提到涉及胡太后的幸臣和账目。
“郦卿,只有这些人么?”胡太后将二十份卷宗窥豹逐一看完,抬眸看向默默等候郦道元。
“回禀陛下,每名大臣身后都有几部几曹、都有一个庞大的势力网,只要查清了他们,就能逐级往下查。之后将贪官污吏一网打尽。”郦道元说完调查思路和方法,犹犹豫豫的躬身道:“自宣光之事至陛下肃清朝堂那几年,元乂沉溺酒色、大肆收受贿赂、政事怠惰,纲纪不举,使朝堂乱了秩序。彼等大臣固然没有屈身侍贼,却也视贪墨为当然。”
“臣目前能够理清出来的各大项开支之中,他们贪墨巨大。如果把金银珠宝、玉石翡翠、绢帛绸缎、铠甲武器、粮食等物折算成钱,得有一万万、又九千六百七十余万贯。这还不算他们截走的税赋。”
胡太后被元诩和元乂、刘腾足足幽禁六年,自己也差点被大宦官刘腾活生生饿死;同时知道在那六年时间之内,朝纲是多么的败坏、多么的糜烂,所以她心中有了一定的准备。可是听到最后,仍然被惊人数目吓了一大跳。
她气得脸都扭曲了,一双凤眸更是充满了杀气,忍了老大一会儿工夫,终究还是忍不住拍案而起:“好得很,朕倚他们为心腹,他们竟然这般回报朕。”
言罢,胡太后心中又是一阵憋屈,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主要发生在那六年时间里;况且他们又是自己再度临朝的大功臣,让她怎么惩罚、怎么处置?
要是她不讲情义、苛待功臣,会让所有人寒心的。
郦道元明白牵连甚广,一旦彻查完毕,再按照律法量刑,九成以上的朝官都要掉脑袋。如果胡太后拥有刮骨疗伤的气魄,他一定继续查,但是他理解胡太后的苦衷、知道胡太后不会这么做。自己最后即便查得哪怕再干净、再清楚,那些贪官污吏照样能够逍遥法外;得不到全力支持的他也不敢查了。
直到胡太后发完火,气呼呼的坐下,郦道元小心翼翼的建议道:“陛下,涉及官员太多、品级太高,要是一查到底,怕是无人帮助陛下治理天下了,况且此时战争不断,着实不宜再起波澜。为天下计,能否轻拿轻放、适可而止?”
胡太后有台阶可下,顺势道:“郦卿言之有理,可不能就此作罢,你继续给朕查下去,务必查得一清二楚,朕想看看还有多少贪官,又贪墨了多少。”
她拿不了大贪,却可以拿大贪以下的中贪、小贪祭刀。
郦道元稍微一想,便明白她的用意,连忙应道:“臣遵命。”
胡太后取出一面金牌,说道:“郦卿你持此金牌,将卷宗挨家挨户上门送过去,并且告诉他们:只要上元节之前把三成不法所得上交国库,朕既往不咎。”
“臣遵命。”郦道元双手接过金牌,告辞而去。
胡太后待郦道元离开,一时只觉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勉强才沉下心来,她自嘲一笑,喃喃低语道:“朕天天都在高喊朝纲整肃、整顿吏治,但每日里都与一群贪官为伍、与一大群贪官商议国家大事,让一大群贪官执行政策法令、率军征战……真是何其之讽刺。呵,掩耳盗铃,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