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的餐桌风味,多半得看家里女主人的喜好。李一杲这西北汉子,大学在京城一待就是七年,那儿的美食五花八门,来自天南海北,他自然也就尝了个遍。后来到了深圳工作安家,这地儿更是个美食大熔炉,潮汕的、客家的、湖南的、四川的、广东的,样样俱全,李一杲是个不挑食的主儿,啥都爱吃,自己的口味也就没个定数。
赵雄家里可是有专职厨师的,不过赵不琼打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广州人,对粤菜情有独钟。为了满足这闺女的胃口,赵家的厨师粤菜做得那叫一个地道,尤其是顺德菜,简直是绝了。赵不琼吃粤菜吃多了,眼光也练出来了,虽然不是啥专业美食评论家,但尝过厨师的手艺,也能说出个子午卯酉,评价得头头是道。
所以,李一杲和赵不琼一成家,家里的餐桌就成了粤菜的天下,李一杲也跟着慢慢品出了粤菜的门道,一家子的口味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俩口子头一回在无问僧家蹭饭,这顿饭吃得他们是一头雾水,搞不清这到底是哪路神仙的菜系,酸甜苦辣啥味儿都有,做法也是独有一番风味。就拿那跳跳鱼来说,粤菜里头通常都是清蒸,图的就是个鲜嫩,结果师娘给煎了,还扔空气炸锅里炸了一通,鱼肉那股子鲜甜劲儿全没了,变得又干又硬。这种四不像的菜,还不止一道,一桌子的菜都是这么个路子。赵不琼瞧着无问僧吃得那叫一个香,还夸跳跳鱼有嚼劲,骨头都炸酥了,连骨头带肉一块儿吞。赵不琼看在眼里,心里直犯嘀咕:这也能叫好?看来,老师不光在外面吃相特别,家里头也是这么个不拘小节啊。
一顿饭下来,赵不琼对师娘的厨艺算是彻底失望了。她打定主意,下次老师再留他们吃饭,她得亲自下厨,整几道拿手的粤菜,让老师和师娘也尝尝她的手艺。虽说对师娘的厨艺不敢恭维,但好歹味道还算能入口,就是可惜了那些好食材,原本的鲜味全给糟蹋了,这要是让粤菜师傅看见,不得心疼死啊。
四个人一顿饭下来,边吃边聊,气氛挺热闹的。无问僧吃饭好像没个饱的概念,非得把餐桌上的食物全吃光才肯罢休,然后一抹嘴,说饱了饱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吃饱了,还是只是为了称赞师娘厨艺而做做样子。赵不琼忍不住低声问师娘,师娘的回答让她哭笑不得:无问僧吃多少算饱,不是他自己定的,而是师娘觉得他吃饱了,那他就吃饱了,否则他会把餐桌上的所有食物,一点不剩地全吃光。
吃完饭,无问僧拍了拍屁股,挪到客厅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毫无形象地自顾自地拿起牙签剔起牙来。师娘开始收拾碗碟,赵不琼也主动帮忙。李一杲见状,急忙跑去厨房拿了湿毛巾准备擦桌子。无问僧见状,笑着打趣道:“哎呀,一呆哥,你就别添乱了,歇着吧。”
李一杲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无语,心想老师难道平时都不做家务的吗?不过师娘随即解围道:“小李啊,你陪老师去泡茶吧,厨房的活儿我和不琼来搞定就行了。”李一杲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跟着无问僧去泡茶了。
无问僧站起来,悠然自得地踱步出了门,一边剔牙一边慢悠悠地走向无问斋。推开门进了无问斋,他在落地窗沿的榻榻米上盘腿坐了下来。看到这块榻榻米,李一杲想起原来这里的两个蒲团被他拿过去放在荔龙兰亭了,于是他急忙走过去,将蒲团和茶壶一并取了过来。
李一杲把蒲团递给无问僧,在一旁给两人倒茶。无问僧接过蒲团,垫在屁股下,盘膝而坐。然后轻轻一推落地窗,顿时,听雨谷假山的落水声滴滴答答地传入耳中,清脆悦耳。
此时,在听雨谷下,一只地图龟正悠闲地在盘龙根雕涌泉中晒太阳。一见无问僧推开窗,它仿佛受到了惊吓,连忙连滚带爬地跳入水中,一头扎进了水底。无问僧见状,不禁哈哈大笑,指着那只逃跑的地图龟,对李一杲说:“一呆哥,你看,这只地图龟是我一手养大的,可为什么它每次见到我,都像见了鬼似的跑得飞快呢?”
李一杲挠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师,您这话是随便说说呢,还是有什么深意在里面的偈语?”
无问僧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说说看,随口说是什么意思,偈语又是什么意思?”
李一杲想了想,回答道:“随口说可能就是觉得这只地图龟挺有意思的吧。至于偈语嘛……是不是说‘养不熟’呢?就像有些人,你对他再好,他也始终跟你保持距离。”
无问僧点点头,“嗯,养不熟,这个解释挺有意思。那还有没有其他呢?”
李一杲继续琢磨,“还有……乌龟寿命长,那是不是说,无论跟什么人相处、无论对方对自己表现多大的善意,都要小心翼翼,才能长久呢?”
无问僧听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你终于能从乌龟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了,继续继续!”
李一杲琢磨着,无问僧问问题向来都是有深意的,早上刚给他们传过道,这会儿问的问题,说不定跟那“道”有关系。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可能是种行为模式的事儿。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老师,我想啊,乌龟那套行为准则是不是挺简单的?比如说,不管碰到的是好是坏,它都先当坏的防着,哪怕后来发现对方挺好的,它也还是照着这套规矩来。那接下来,第二条规矩也挺好想的:不管对方干啥,哪怕是给它送吃的,它也是先躲起来,找个安全地儿藏着?”说着说着,李一杲感觉自己思路越来越清晰了,这不就跟无问僧以前讲的“混沌规则”有点像嘛?“老师,您看,要是乌龟真就这么两条简单规矩活着,那它们这种活法,能不能也算是种像细胞自动机那样的混沌系统活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