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1 / 1)

??长襄夫人挠了挠头,边回想着边道,“那日取酒时,郭大人并不在帐中。小的掀帘进帐,只见那军帐里面摆满了酒水。其中有一坛就摆在郭大人桌案边,小的见那坛酒与周遭酒水似乎有些不同,心想着,兴许这一坛酒要比其他坛子里的好上些,便将其取了过来……”

??郭孝业。

??果然是他。

??前几日在营中见到那人,沈兰蘅便觉得其贼眉鼠眼,行为猥琐至极。

??腰际玉坠叩动宝剑,男人身形颀长,一下自座上站起。

??“恩人要去何处?”

??如今军帐之外,夜已深深。

??沈兰蘅未答,他只紧抿着唇线,回想起这一日发生的种种,他手背上青筋愈发暴起。帐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他竟也不撑伞,带着伤的右手兀一掀开帘,大步朝军帐外迈去。

??帐外风雪很急。

??他的步子亦迈得很急。

??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郭氏的军帐。风雪呼啸着,落在他雪白的狐氅之上,根本不等将士来迎拜,只听闻“唰”地一声响,那道厚厚的帘帐已被他掀了开。

??郭孝业独坐帐中,右手执笔,左手捧着一本卷宗,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的身侧,三三两两站着几名仆从。

??听见响动,众人皆下意识地抬眸,只一眼便看见来势汹汹的沈兰蘅,以及沈兰蘅身后,那飞舞呼啸的塞外风雪。

??一见到他,帐内众人赶忙来迎:

??“沈将军——”

??不等帐内仆从齐齐跪拜,只见来者一冷眸,那声音更是阴冷瘆人。

??“出去。”

??他命令左右之人。

??在西疆,沈顷的命令,向来无人敢抗拒。

??那些仆从回望了郭氏一眼,而后朝沈兰蘅拱了拱手,规矩地离去了。

??郭孝业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顷。

??他衣肩上落满了雪,帐内昏黄的灯影笼在他面容上,男人眉目发寒。

??看得郭氏面色无端一白,一颗心就这般慌张地跳了一跳。

??适才坐在桌案边的男子站起身,面上赔着笑:

??“将军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话虽镇定,可郭孝业心中却慌张得紧。

??该不会是自己下药之事暴露了罢……

??可昨夜除岁宴,郦姑娘并未到场,不光是郦酥衣未前来,就连沈顷也并未出席。

??大雪纷飞,帘帐被北风席卷得噗噗直响。

??所为何事?

??沈兰蘅冷眸,望向桌案前那贼眉鼠目之辈。

??越望向那样一张脸,沈兰蘅心中厌恶之意便越浓。

??氅衣上雪粒融化些许。

??男人掀了掀眼帘,美艳的凤眸里潋滟出一道寒光。

??他迈了步子,走上前。

??郭孝业:“沈将军?沈——”

??不等他唤第二声,陡然间,郭氏的话语忽尔顿在原地。他的瞳眸在这一瞬间放大,一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兰蘅,以及沈兰蘅手里的、那柄插入他腹中的短刀。

??遽痛。

??郭孝业张了张嘴唇,似是想要喊人,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息。

??“咚”地一声闷响,他整个人朝后仰倒,砸在地上,口中止不住地喷吐出污血。

??沈兰蘅下手极狠。

??这一刀毫不留情,几乎是瞬间毙命。

??往日里那温润谦和的一张脸,如今在这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尤为冷白瘆人。他目色阴沉,睥睨着渐渐咽了气的男子,冷笑了声:

??“究竟有几条命,胆敢肖想于她。”

??“咣当”一声,他丢了刀。

??灯盏燃着,血溅了一桌案。

??溅到案前的砚台上,溅满了那一封正摊开的卷宗。

??卷宗之侧,正压着一道圣旨——圣上钦点,免死命官。

??若非大过,任何人不可对他动用刑罚。即便有过,亦要押送归京,听候君上发落。

??帐外狂风暴雪,一刻也未曾停歇。

??郭孝业的案台之上,还摆放着昨夜未曾饮完的酒水。

??白刀子一进,沈兰蘅心中仍不解气。回想着昨夜的一幕幕,凄冷的北风里,他浑身烧得滚烫,褪下外衫,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压抑着。

??隐忍着。

??生生抗住着体内的躁动,也抗住心中的躁动。

??右手湿淋淋的,是郭氏喷薄而出的鲜血。

??他并未在乎,随意倒了碗酒,将其一饮而尽。

??三碗下肚,他整个人晕乎乎的,连带着脚步也轻飘飘的。

??沈兰蘅未理会帐外风雪,头重脚轻地往外走。

??一边走,他一边心想,那些书中所言果真不假,这酒水,果然是消愁的好东西。

??不知不觉,他已来到郦酥衣的军帐。

??当他掀开军帐时,少女已然洗漱完毕。她端坐在妆镜前,正一根根拔下来头上的发钗。

??金钗银簪,琳琅满目,却唯独没有他先前所赠的那一支红豆簪。

??男人面上失望,眼神不禁黯了黯。

??他歪歪倒倒地走过来。

??郦酥衣自妆镜中看见他。

??适才对方甫一掀帘,正坐在妆台前的少女便被他吓了一大跳。夜色森森,她侧身凝望过去,扑面而来的是男人身上浓烈的酒味儿,还有一阵刺鼻的血腥气息。

??她险些没攥紧骨梳。

??他逆着光影,走近些,郦酥衣才看见他身上的血。

??殷红的、湿淋淋的鲜血。

??少女面上一骇。

??她完全被眼前的沈兰蘅吓到,一时间竟呆呆地立在原地。

??对方迎上前,身上气息浑浊,完全闻不见那道清雅的兰香。

??男人的右手抚上来。

??他虎口处有伤,被纱布包扎着,如此抚摸在郦酥衣脸颊上,十分扎人。少女下意识后退一步,谁料他又换了另一只手抚上来,他掌心处血迹还未擦干,少女身子一抖,颊侧已是一片湿淋淋的鲜红。

??她不由得惊惶问道:“你做什么了?”

??对方低下头,眼底同样是一片混沌。

??“沈兰蘅,你做什么了?”

??男人不答,一双眼忽尔染上几许哀色,就这般直勾勾地凝望着她。

??“他碰你了。”

??兴许是酒气的缘故,兴许是在夜色的渲染之下,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郦酥衣皱眉:“沈兰蘅,你又发什么疯?”

??他伸出双手,将她脸颊捧住。那血迹便径直往她脸上蹭,连带着那酒气,亦是扑面而来。

??她想要躲,想要挣脱。

??却躲不掉,更是挣脱不开。

??“你松手。”

??他不松。

??那一双精致美艳的凤眸里,染上一道薄薄的雾气。他双眸湿润,眼尾竟泛起一点绯红。

??“他碰你了,你让他碰你了。”

??“郦酥衣,你帮他解毒了,你明明可以的,明明也可以与我……”

??他深吸一口气,“你就是不愿,哪怕看着我这张脸,哪怕我与他用着同一具身子,你也是不愿。”

??他眼中有着明显的挫败感。

??然,就只是这么一瞬间。他像是忽尔想起了什么,压下脸来,竟问道:

??“郦酥衣,我与沈顷,谁在床上更讨你欢心?”

??疯子!

??真是疯子!

??一想到眼前这个疯子,正是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郦酥衣便感到绝望。

??他目光紧追过来,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她被对方逼着靠在了墙角,仰脸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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