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1)

??一同埋葬的,还有王夫人这些年来,徒手挖地洞埋葬的证据。

??沈昌假恩爱的面目,彻底被撕下来,暴露于天光之下,令人烈日之中也生出一片汗毛。

??事情至此,洛怀珠也没必要回沈宅了,便直接回到自由居。临别前,即将被压往大理寺候审的沈妄川,从身上掏出一封东西交给她。

??“你拿好。”

??他把东西递到跟前。

??“这是什么?”洛怀珠伸手接过,捏了一下,发现像一叠厚薄不同、材质不同的纸张。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改往日避嫌般的态度,直勾勾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云舒催促他赶紧走。

??洛怀珠看着对方握着拳头小声咳嗽起来的消瘦身影,如风中颤动的细长叶子,渐渐消失在南薰门里大街尽头。

??她还见,身穿红衣的官员,带着四名随从打扮的护卫打马而过。

??“他就是方衡?”即墨兰揣着袖子站到她身侧,姿态也不如何端正,却自有一股洒脱。“你还在看什么?”

??怎么总觉得她的眼神,有些不对。

??洛怀珠捻了捻脖子上的红绳,轻轻摇头:“无事,我们进去看看阿衡。”

??多年不见,她有很多话想要问对方。

??鬼神医替林衡和洛怀珠看过,言道身体并无大碍,就把人赶出自己的屋子,让阿浮去给人包扎、煎药。

??阿浮鼓着脸,不敢对鬼神医生气,就叉腰朝即墨兰跺脚:“怎么又是差遣我,就不能差遣一下懒先生。”

??懒先生:“?”

??“臭丫头反了天了。”即墨兰没好气把她赶去煎药,“将包扎的事情交给我。”

??对方应得爽快,她又不放心了。

??“罢了,怀珠阿姊的伤还是交给我好了,你笨手笨脚的。”阿浮嘀咕着抱起装药的托盘跑了。

??笨手笨脚即墨兰:“嘶——你是不是皮痒。”

??阿浮跑远,从葱茏枝叶里回头,透过北屋雕着百灵鸟那扇窗,朝他扮了个鬼脸。

??即墨兰又被逗笑,笑倒在坐榻软枕上。

??“怀珠阿姊,你慢慢过来,别扯着伤口了。”

??洛怀珠按住林衡还在激动发抖的手,含笑道:“阿衡就交给舅舅了。”

??她身上伤口细碎,还有旧伤牵扯,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阿衡先处理好伤口。”她伸手想要摸摸少年的头,本文由企鹅君羊幺五二而七五二八一整理却发现少年早已经不是当年低矮的模样,一时有些怔愣。

??林衡屈膝蹲下,把脑袋靠近她掌心,乖巧道:“阿姊放心,衡等你。”

??洛怀珠用大拇指摸了摸少年的额角碎发,心里蓦然有些发酸。

??这声“阿姊”,她本以为再也无法听见了。

??她垂眸遮掩,扯起笑颜来盖过,轻拍他后脑勺,沙哑应一声:“好。”随即便转身离开北屋,往后罩房走去。

??林衡看着她踏过小桥,进入房内,才将视线回转。

??即墨兰已净手完毕,给他擦拭伤口的脏污。

??少年盯着后院潺潺流水问:“阿姊她……当年是怎么从雷山寺逃出来的?”

??他当年被慧姨提前派人告知,有人想要到雷山寺杀他,让那人带着他赶紧逃。

??起初,他并不愿意逃,想要混回城里看看情况。

??没等他们起动,沈昌的人却已经杀到山上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利用对雷山寺的先知,做出失足跌落的假象。其实,他们早就在腰上绑好绳索,那山倒斜,他们死死抠住悬崖的石头,把手指都抠烂了,才瞒过去。

??听闻阿姊被沈昌一箭射落山崖,他怒意攻心,晕了过去,等到醒来,人已经到了西北边城饮风沙。

??改名换姓磨砺好几年,才回到京城来复仇。

??可惜运气不好,前些日子联络慧姨时,被沈昌这厮发现,活抓了。

??这么些年来一直陪着他的王伯为了保护他,被沈昌的暗卫乱箭杀死。

??将染了血和泥垢的布丢到一边去,即墨兰抬眸看向眼睛通红的少年郎君,又垂下眸子拿药,继续给他包扎。

??“她当年坠落蔡河,右边身体胸前一大块,从肋骨到脖子,全部被烈火焚烧,后背落水,骨头全断,皮肤破裂,可见血肉。”

??药粉落在伤口上,林衡像是被盐洒了一样,抖动起来。

??即墨兰将他小臂按住,不给动:“后来,一匹马带我找到了她,将她带到山居养伤一整年,才算有了点人样。”

??啪嗒——

??少年郎咬紧牙关,还是没能忍住泪水的坠落。

??“阿姊她……受苦了。”

??最后几个字,虚弱沙哑。

??磨难三千,又岂是区区“受苦”二字可以担得起的。

??他都不敢细想,墨兰先生简单概要的话语里,那些日子一步步走来的阿姊,会有多么痛苦绝望。

??亲人不在,身体废疾,声誉沉海。

??不管哪一样,都是要命的、往心里挖肉的痛楚。

??即墨兰没说话,伸手取走绷带,给他缠上。

??要说苦,他们皆是命途多舛,命运作弄,怎能说“不苦”,可“苦”之一字,又似乎不足以言说。

??实在太轻了些。

??幸好,他们都熬了过来,能见天光破开乌云。

??他垂眸将结绑好,转身净手,看着搅乱的水波,用布巾擦走晃动心绪。

??好一阵,洛怀珠才换过一身衣裳,捏着沈妄川给她的信封,走到北屋坐榻坐下。

??林衡已收拾好心绪,给自己阿姊后腰垫上软枕。

??洛怀珠摸着腰后的软枕,看向对面难得动手点茶的即墨兰。

??对方不看她。

??她大概猜到对方给阿衡讲过什么话。

??“阿衡坐旁边来。”她往里面挪了挪,给少年腾出位置来。

??少年如当年那般挨着她坐,却已过了可以肆意抱着阿姊撒娇胡闹的年岁,静坐着,听对方问他近些年的情况。

??姐弟二人都心疼对方遭遇,红了一双眼,抱头淌泪。

??“阿姊——”

??林衡的声音闷在她肩膀里,紧紧压着,好似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心里那些无法准确诉之于口的话语,一股脑全部塞进去他阿姊心里,让她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遥遥的西北念着她。

??这么些年,她并非一人在吃苦。

??也想要将被年岁碾压成男子汉的自己,也可以如同当年一样,可以抱着阿姊,撒娇一句,换来对方独宠,打马驱策二十里,给他尝上一口新鲜出炉的灌汤包子。

??包子皮一咬开,定然是当年微温、刚刚合适的味道。

??他的阿姊便会露出个笑容,漫不经心将马绳一拉,问他下次还想吃什么。

??少年的泪水,浸透肩膀单薄的衣裳,湿湿黏黏压在肩头,滚烫温热得吓人。

??洛怀珠伸手轻拍他的脑袋,一句话说不出。

??她只感觉咽喉像是塞了一块铅石,把话全部都堵在里面,上下吞咽几番都痛得难言,更遑论吐出口。

??于是只好一点点把它压下去,落在肚子里,再将砸得稀烂的话,揉成最朴素的一句。

??“阿衡,别哭。”

??坐榻背后站着的阿浮,跟着哭成泪人,把手帕都浸透了,捏着齐光的袖子霍霍。

??屋外起了阵风,将芭蕉叶和海棠枝缠在一处,噼啪噼啪乱响。

??跨过窗棂的晚夏狂风,把桌上信封吹得立起一瞬。

??洛怀珠伸手压住,看向传来匆匆脚步声的庭中。

??阿清疾步而来,言道:“先生,大理寺少卿方浩然求见。”

??大理寺少卿?

??即墨兰和洛怀珠在袅袅水雾中对视。

??他来作甚?

??第70章锁窗寒

??洛怀珠人生头一回到大理寺狱。

??大理寺狱是京中关押诸司犯罪官吏和重要案犯的牢狱,狱中并没有她想象的满地黏腻血迹、腐臭稻杆混着不知名水迹。

??相反,在墙面涂了圆白底,又墨笔写上一个“狱”字的处所,显得有几分干燥与寻常。

??稻草很干爽,困在牢狱外层一圈的似乎大都是官吏,盘腿坐在干草上的姿态,都显得比一般县衙的要犯挺拔几分。

??继续往里面走,才传出愈来愈浓重血腥味,狱中木栏上的颜色厚重,瞧着不像是没刨过的木,反倒像是涂了厚厚一层朱色漆。

??紧闭着,连缝隙都没有留的铁门里,传来“滋滋”、“啪啪”混着骨头断裂与人狼吼鬼叫的声音。

??凄厉的声音配上里头昏暗的烛火,令人怀疑是不是已经下了地狱。

??方浩然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也不擅长哄小娘子,全程无话,直接把人带到刑讯房前。

??长文给他们开门:“洛娘子这边请,少卿请留步。”

??刑讯房的铁门一打开,浓烈的腥气便从里面一涌而出,直接压着口鼻扑脸而来,令人喘不过气。

??洛怀珠脚步不停,直接抬脚进去,看向被吊在中间木桩上,绑紧手脚,一身是血的沈昌。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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