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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九十年四月夏
顾青裳有些烦躁。
年后从青城回来,沈玉倾派人退了婚书,只推说自已另有所属,不敢高攀,文辞谦恭,态度诚恳。但她知道师父肯定不信,师父指着她还缠着绷带的右手问:“怎么伤的?”
她本想狡辩是跟沈未辰切磋武艺时受的伤,最后还是说出实情,沈姑娘为了阻止自已自尽,打折了自已手臂。她还想辩解:“点苍无功而返。”
李玄燹没再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难为你了,去休息吧。”派人送来药材让她补身。此后教学、公办,没再提起与青城联姻的事,顾青裳松了一口气,心底却觉得对不起师父。
不过这不是她烦躁的原因。师父二月去了昆仑宫,衡山上见不着,悬在半空的心也就踏实下来。
她焦躁是因为书院有些拮据。
虽然元宵时收了些馈赠,解了燃眉之急,但年后书院又收了五名学生,当中三个姑娘是因为母亲被休离,无力扶养,索性上吊。衡山禁止溺女,可阻止不了丈夫因为生不出男丁休离。当然这在衡山不能当理由,可男人要休妻还怕找不着理由吗?剩下那对双胞姊弟,父亲打死母亲被问了死罪,她在刑堂见他们骨瘦如柴,浑身长满了烂疮,于心不忍。
现在书院有二十六个孩子,管帐的元禀直对她说,书院不能再收学童了,养不起。书院的维持,除了自已募来的捐款——这还是靠着李玄燹徒弟的面子,就是让大些的孩子做些零工贴补。
早在书院刚开始收学童时,元禀直就劝过她:“算起来一个孩子每个月得花上三钱银子,这还不算上书院日常杂支,四位先生的月钱。太多了。顾姑娘要不少收些学童,要不每个孩子只用两钱养活,存些钱,以后才好收更多。再说,也不会让先来的学童觉得日子变苦是因为后来的学童分薄了。”
顾青裳不是不知好歹,可一个孩子三钱开销已算清苦,两钱……她开书院是想照顾孩子,怎么反倒让孩子过得比自已小时候还苦?
“能吃饱,就算不上苦。”元禀直说,“姑娘还供他们读书。”
她有些后悔当初没听元禀直的话,现在多了五个孩子,每个月多了一两五钱花销,书院入不敷出,要遇着什么意外,不用多久就维持不下去。
“顾姑娘,有客人来访。”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葛巾青年走至面前,正是她刚才想起的元禀直。
“财神爷吗?”顾青裳苦笑。
来人是名三十有余的中年人,穿件素面蓝袍,尖下巴,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上留着两撇胡须,有些商贾气息。顾青裳只觉眼熟,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问道:“兄台有些面善,敢问哪里见过?”
“在下文敬仁,在天水见过一面,舍弟承蒙姑娘一炷清香,姑娘还记得否?”蓝袍人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