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弘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执拗的老头,无奈道:“都是些被人扔进故纸堆里的东西了,也只有您老还在坚持。”
他摊开两手,展示自己身上沾满泥点的粗布短衣,哈哈大笑。 “再说了,这天下哪儿有把自己王府出售给别人当安全屋,才能养活自己的藩王?”
“是新东林党该死1
燕八荒神色冷峻,虎目之中杀意凛然。
“别这么说,他们能留给我一命,只是将我囚禁在这里,我已经很知足了。”
朱祐弘叹了口气,“其实,我更愿意他们削了我的藩王头衔,将我贬成庶民。最起码那样我还能离开这里,去看看如今帝国的江山究竟是个什么景象。”
燕八荒垂目沉声,“是卑职无能,不能助王爷脱离樊笼,请王爷责罚1
“什么责罚不责罚,大势倾轧之下,能随波逐流已经是难能可贵,谁都无法阻挡。”
“好了,不谈这些。”朱祐弘笑着摆了摆手,指着案几上的粥碗,“这么早,燕老您应该还没用过早饭吧?这粥可是今年新打的稻谷,滋味不错,快尝尝。”
燕八荒沉默不语,双手捧起粥碗,三两口便吃的干干净净。
和他的雷厉风行比起来,朱祐弘却显得慢条斯理,端着粥碗小口小口品尝。
片刻之后,朱祐弘将最后一口米汤喝进肚中,这才一脸满足的将碗放下。
“我记得在我还没来重庆府就藩之前,曾经在黄梁史库上看见过一些关于前明时期的记载。”
“当时的帝国正处在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际。不少百姓连这样的白粥都喝不上,只能吃树皮泥土裹腹。甚至出现了饿殍千里,易子而食的地狱惨状。”
“当时的百姓一米难求,谁又能想到千年后的今天,这样靠人力耕种出来的原生稻米,依旧不是人人都能吃得起的。”
燕八荒横眉怒目,吐字铿锵,“一切祸乱,都是始于新东林党。只要将他们铲除,帝国必定能够重现隆武帝时期的辉煌1
“山河易改,乃是万年之功。帝国颓败,也不是朝夕所致!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您老应该明白。”
燕八荒眉宇紧皱,沉声回答:“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1
朱祐弘神色变得肃穆,“事要一件件办,饭要一口口吃!如今的现实是敌强我弱,如履薄冰只能步步为营,不然一步踏错,就是满盘皆输的下场1
“戚槐敢给鸿鹄中人提供帮助,燕老您抄了他家满门,也是合情合理。但他毕竟还有一个‘正将’的身份,身后牵扯了不少投资押注的朝廷官员。”
“如今我在朝堂之中的香火情已经所剩无几,能庇护重庆府锦衣卫这一次,不代表还能庇护下一次了。你老以后行事,千万要多加小心。”
燕八荒面皮紧绷,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在心中暗叹一声,起身拱手道:“王爷教训的是,是卑职鲁莽了。”
朱祐弘语重心长,“鸿鹄不过是疥癣之疾,新东林党才是病灶所在。孰轻孰重,希望您老多斟酌。”
燕八荒垂眸敛目,“卑职明白。”
话谈到此时,气氛已经略显沉闷。
朱祐弘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对于这位燕百户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了。
一旦话不投机,对方那就半句都不愿意多说。
就在他思虑着如何转移话题,缓和气氛之时,远处的田垄之中,一名偃人突然丢下锄头,神色着急跑了过来。
“王爷,宗人府那边的巡察通讯来了。”
朱祐弘闻言一愣,看向燕八荒无奈一笑,“这下是真不能留您老多呆了。”
“殿下您多保重。”
燕八荒显然也知道‘宗人府’这三个字的分量,当即拱手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等承载着燕八荒的轿梯大门缓缓关上,朱祐弘这才抬手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栽种在田亩四角的大树之中传出蝉鸣阵阵。
宛如狂风互相的振翅声中,田亩变化为地砖,巨树幻化为梁柱,耕种的偃人露出奴仆本相,跪倒在地。
方才那片美丽的田园,顷刻间已经变化为阴森宫殿。
“宗人府点卯,秦王可在?”
一个冰冷空洞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朱祐弘抬眸眺望穹顶,身上的粗布短衫已经被一件绣有金织蟠龙的湛蓝冕服取代。
“秦王朱祐弘,在。”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