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明王的选择
“师兄,我听说冈山城的角木蛟给你发了十几次黄粱梦境的链接邀请,都被你给拒了?”
唇红齿白的少年僧人大大咧咧的嚷嚷着,一把推开面前虚掩的房门。
房内,左右两侧的香案上供奉着十余尊菩萨雕像,神态模样不一而足,该慈悲的慈悲,该怒目的怒目。
雕像上方有栩栩如生的佛像投影上下浮动,真实与虚妄相互映衬。
中间的佛台上,一尊如来佛低眉轻笑,袒露的手臂半是血肉半是机械。有纤细的神经线束从如来坐下的莲台上延伸而出,接入身前僧人的戒疤之中。
在江户城锦衣卫百户所报告中,因为急于擒活鸿鹄贼首而身受重伤的百户明王,此刻正盘腿坐在佛陀身前,神色沉静,表情安然,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重伤的痕迹。
“他也找到你那边去了?”
明黄色的光影敛去,表情恍如真人的佛陀也重归呆滞僵硬。
噗!
线束从明王头顶戒疤中抽出,缓缓缩回莲台之中。
“是啊,拽着我好一阵絮叨,说这次如论如何都要让师兄伱帮他出头。”
燃灯拽着自己的嘴角和眼角,冲着明王扯出一个难看的鬼脸,“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混上百户位置的,要能力没能力,要心机没心机,哭哭啼啼像个上了年纪的女施主一样。”
明王语气淡漠:“用不着理他。”
“师兄你放心,我已经听说了,角木蛟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敢在评议会议上反水摆我们一道。对于这种喂不饱的狗,师弟我不去找他麻烦就好了,怎么可能帮他求情?”
燃灯一屁股坐到明王身边,咂摸着嘴巴:“师兄,我只是好奇啊,你说咱们这位苏千户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真把犬山城的那个阎君当成亲儿子,把倭区锦衣卫当成自家产业,把咱们这些人当成家奴了?”
“他在大阪城强杀了新上任的百户真君,这事情做的可比鸿鹄还要凶残。别人鸿鹄造反那可都要讲究点规矩,起码是先礼后兵,不能利诱那才力龋他倒好,直接抄着刀子就上门砍人,这哪里还是锦衣卫,分明就是流寇土匪1
明王看了满脸不愤的燃灯一眼,淡淡道:“他们是武序。”
“一个是门派聚众,一个是单打独斗,都不是一个妈生的,这也能扯到裙带关联?”
燃灯瞪大了眼睛,口中言语粗鄙,毫无一名汉传僧人该有的审慎庄重。
“真君,本名余沧海,原本是道序青城集团的一名股东后代。在帝国本土就有勾结鸿鹄的前科,所以才被青城集团抓住把柄清退了出来。”
“没想到他到了倭区之后居然还是贼心不死,和平安王暗通款曲。所以千户大人纵容阎君整死他,这我倒还能理解。”
燃灯不满道:“但是阎君这次摆明了就是借着清缴镰仓的借口去找角木蛟的麻烦,千户大人居然还是放纵不管,他难道真不担心阎君的行为闹得咱们锦衣卫内部人心离散?”
“他是锦衣卫的千户,更是倭区一手遮天的王侯。用一块不值钱的罪民区拴住一位门派武三的雄主,这对于儒序来说,是笔十分划算的生意。”
明王神色淡然平静,语气中不见半点波澜,“连宣慰使李不逢这些年都夹着尾巴做人,锦衣卫内部就算有什么不满,谁又能闹出什么风波?”
“真是霸道埃”
燃灯双手托腮,一脸感慨:“一根快要腐朽的孤木都能支撑起这么大一片天,真想象不到在武序鼎盛的时候,咱们佛序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不是孤木,是独狼。远行千里,爪牙依旧锋利。所以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就留下这间经堂,不要带出去了。”
明王眼底有一丝强烈的渴望一闪而逝,话锋突然一转,看着身旁的少年僧人笑道:“燃灯你跑来跟我说这么多,是不是动了把角木蛟收回来的心思?”
“果然还是瞒不过师兄你。”
燃灯点了点头,脸上惫懒的笑容消失无踪,神色肃穆道:“苏策如今手腕变得这般强硬激进,明显是要保着阎君顺利上位1
“咱们师兄弟奉师门的命令,在这个不见半点佛光,听不到丝毫佛音的倭区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和那些倭寇和叛军打生打死,染了一身的杀孽业障,不就是为了让师兄你能顺利坐上千户的位置,普照佛光,度化倭民?”
“如今眼看就要到功德圆满的时候了,怎么可能让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阎君摘了我们的果子?”
燃灯情绪变得振奋,“心怀慈悲的佛陀也有三分真火,金刚怒目才能震慑群魔。既然他苏策要独断专行,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1
“角木蛟这个人虽然脑后生有反骨,但同时也是个利欲熏心的怕死货色。这次阎君差点把他打死,足以让角木蛟看清局面,老老实实跟我们站到同一条阵线。”
“你看着办就行。”
明王抬手拍了拍燃灯的肩头,语气随意。
这句话让燃灯一时语塞,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打算跟明王分析利弊的腹稿也胎死腹中,无从说起。
这位真实年龄远比样貌成熟的僧人,突然觉得眼前这位同门师兄似乎有些陌生。
放在以往,性情刚硬,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明王,是绝对不可能再接纳角木蛟这种毫无作用的墙头草。燃灯只是心头隐约有种感觉,自己师兄的这番变化恐怕和千户苏策有关。
“对了,办完这件事以后,你就先不要呆在倭区了,回帝国本土去吧。”
就在燃灯愣神间,明王突然说道。
“啊?为什么1燃灯一脸错愕。
“黑龙资本的事情,苏策已经对我们有所不满了。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动你,是给我面子,让我自己来处理。如果我们不把态度拿出来,那他可不会继续客气。”
明王抬手打断脸色涨红的燃灯,沉声说道:“其实燃灯你返回帝国本土也是一件好事,一方面是暂避风头,站在风暴之外,才能更完整的看到风暴的全貌。”
“另一方面是稳住师门内的人。虽然这次我唱了出苦肉计,算是暂时拖住了他们进入倭区的动作。但如果他们还是看清楚利害关系,依旧铁了心要掺合进这场浑水,那迟早会害了我们。”
燃灯不甘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是说就这样丢了锦衣卫的身份?”
“那怎么可能。”
明王面露微笑,淡然道:“我还等着师弟你帮我执掌江户城呢,其他人我可不放心。”
燃灯咬着嘴唇,沉默良久之后才艰难点头。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把事情安排妥当。”
他抬头看向明王,神情真挚:“师兄,我知道你刚才那些话是在宽慰我,说白了我这次是被倭区锦衣卫给驱逐了,要想回来恐怕只有等那个人死了才有机会。”
“我走了以后,你身边就剩下孔雀一个总旗了,这女人做事莽撞,也没什么脑子,容易被人煽动蛊惑,而且她背后那群尼姑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一点师兄你可千万要小心提防着。”
“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
明王眸光晦暗难明,“孔雀她啊,应该也要走了。”
犬山城南区,城边。
了无人烟的郊外,两辆‘乌骓’并排而立。
“行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送到这里吧。”
车窗降下,露出陈乞生那张不修边幅,却依旧难掩俊朗的面容。
他单手压着窗边,笑容灿烂:“不过袁姐你如果真想跟贫道我一起纵横倭区,那我也不介意。”
另一辆乌骓车上,两条修长的大腿交叠压在方向盘上,腿侧镶嵌在白皙皮肤中的金线微微发亮,一根修长烟杆中,有火点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