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杀与生
嘀嗒。
一滴油脂跌入了火红的木炭,炽烈明火骤然升腾而起。
油光满面的摊主透过翻滚的烟气,狐疑的目光看向那张支在路边的桌子。
这一桌的客人还真是奇怪。
当先落座的两人起初看着还算正常,喝酒吃肉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异样。但不知道为何,两人吃着吃着就突然就把头垂了下去,竟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就让摊主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弄不清发生了什么情况,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看烤架上的食物,反复确定自己早已经金盆洗手多年,并没有下药。
还没等他回过味儿来,那张不大的桌边突然又多了两人。
一个上来也是跟着打起了瞌睡,另一个则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幕,见怪不怪,十分淡定的吃着东西。
没过一会,当先睡着的两人就醒了过来,猛然瞪开的双眼,目光发直,一身汗水比凑在火炉旁边的自己还要多。
都他娘的是些什么怪人?边吃边耍梦?
重庆府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这种玩法了?
“店家,再来一瓶剑南,别拿错了。”
一声招呼打断了摊主乱七八糟的思绪。
“啊来了。”
摊主回过神来,连忙提着一瓶酒走了过去。
“客官,您这几位朋友没什么问题吧?”
摊主担忧道:“要不要我帮你叫几个人?咱们这儿是川渝赌会罩的地方,有什么麻烦他们都能解决。”
“不用了,他们几个只是身体不太好,见笑了。”
什么身体不好会这样?
摊主还要说话,目光却突然瞥见了那把斜靠在桌边的长刀,刀鞘上熟悉的纹路,让昔日也曾闯荡过江湖的他心头猛地一颤,连忙闭上了嘴巴,一边在心头大骂自己多事,一边快步闪开。
李钧拧开瓶盖,为清醒过来的王谢和赫藏甲把酒依次满上。
“怎么样,没吓着你们吧?”
“大哥,还好你来了,要不然兄弟我今天就真要撂在这儿了。”
跟赫藏甲的鬼哭狼嚎比起来,王谢明显更沉得住气,深呼吸一口后,眼底的余悸便消散的干干净净。
“多谢了。”
“跟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王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礼貌了?”
“那要不我也跟他一样,摸你一身鼻涕眼泪?”
“你要是做得出来,我当然不介意了。”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行了,你也别装了。”
李钧白了一眼还在长吁短叹的赫藏甲,“我记得你以前胆子不小啊,连佛序的寺庙都敢闯,一个梦境能把你吓成这样?”
“以前是一穷二白,浑身上下穷的就剩一条命,当然不怕死了。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我可不想像这样被人在梦里给宰了。”
“这次怪我,是我连累你们了。”
李钧拿起赫藏甲面前的酒碗,递到他的手中,笑道:“要是心里还有怨气,那就骂出来,用不着憋在心里。”
“要说对钧哥你没一丁点怨言,那是骗鬼的。我和王谢原本只不过是出来喝顿酒,结果吃着吃着,‘吧唧’被人拉进了梦境里,一顿威胁加凌辱,差点连命都丢了,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会难受。”
赫藏甲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然说出了自己的不满。
“但你要说有多怨,那也谈不上,更多的只是在生自己的气罢了。遇见这种事情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装傻充愣想要蒙混过关,结果却被人连五脏六腑都给看穿了,当猴耍了一转,白白的丢人现眼。”
赫藏甲面露自嘲苦笑,接过了李钧递来的酒碗,仰头便倒进了口中。
李钧双手压在膝盖上,十指弹动:“放心,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会跟东皇宫算清楚。”
“那必须得算清楚了,钧哥你得帮我跟王谢把丢掉面子找回来,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赫藏甲闻言哈哈一笑,倒是显得颇为洒脱。
不过王谢却是神色黯然,眼眸微垂,似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李钧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喂,王百户,王大人,您老人家在想什么呢?不会还在想我刚才骂你演技差吧?做人这么小气,那可就没意思了。”
赫藏甲一颗心思玲珑剔透,将身子靠了过去,一把搂住了王谢的肩头。
“我没跟你生气。我只是”
“别只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大家活了这么多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
赫藏甲说道:“就算你实在是心高气傲,非要去比去争,那也应该是去跟那些外人比,这叫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我不挑你的理。但你要是昏了头,要跟自己人比,那我今儿可就得好好训一训你了。”
“滚一边去,你还来教训上我了?”
王谢眼中的郁气散去,笑骂道:“我都沦落到混锦衣卫了,还有哪门子的傲气?我是在盘算以后怎么才能抱稳这条粗的不可思议的大腿。”
“这咱们可就想到一块儿去了。”
赫藏甲挤眉弄眼:“要不干脆今晚我们兄弟俩就洗洗干净,一起给钧哥送去?”
“不是吧,真要对自己这么狠?”
“要想成就一番大事,你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有道理,富贵险中求,今儿咱们兄弟就弄一次险!”
两人神情严肃中带着一丝壮烈,像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牺牲般,一齐转头看向李钧。
“只要你们两个扛得住我的拳头,那就没问题。”
李钧眯着眼睛,抬起右手,指骨捏出咔咔爆响。
三人视线交错,片刻之后同时放声大笑,举碗相碰。
认出了王谢身份的摊主被这动静吓的浑身发颤,生怕这几位来头不小的大爷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这时,一旁入梦的邹四九突然睁开了眼睛,侧头啐了一口血痰,脸色有些难看。
笑的正是兴高采烈的赫藏甲见状,连忙敛起脸上的表情,瞥了一眼旁边的王谢。
李钧看向邹四九,开口问道:“出问题了?”
“问题倒是没什么,就是有点不爽。我这边小心翼翼的收着手,结果那龟儿子还真以为自己有实力能跟邹爷我比划,铁了心要把我往死里弄!”
邹四九愤愤不平骂道,用桌上茶水漱了漱口,这才继续说道:“要不是他的梦主规则没什么特别克制我的地方,要不然今天我可能还真要出点血,才能把事情办成。”
“先忍一忍,等把东皇宫藏身的位置找出来,有的是机会报仇。”
邹四九点了点头:“他应该是没察觉到我在他身上动了手脚,东部分院那些人的研究还是有点门道的。不过老李,我总觉得这事儿”
“你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李钧笑了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邹四九会这么说。
“没错。”
邹四九直言不讳:“按理来说,连张希极那老道士都知道要派人来尝试尝试拉拢你,更不说东皇宫这些连放屁都是空心的阴险货色了。就算他们当真没有这个想法,也不该这时候跳出来主动激怒咱们吧?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得不偿失啊。”
“所以你觉得,那个‘司命’赵寅可能是东皇宫故意放出来的鱼饵?”
“这可能性也不大,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一个阴阳序三的梦主,东皇宫的家底再阔气,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扔出来钓鱼吧?而且赵寅的梦主规则倾向于控制,并不擅长保命。让他来当鱼饵,很可能没钓到鱼,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邹四九沉吟片刻:“所以我倒不觉得他们是在挖坑,反而更像是在演戏给张希极看,用挑衅我们来表明他们和龙虎山的合作诚意。”
“不管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我们当务之急还是把人挖出来,不能让他们一直躲在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