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具因为信仰被夺而死亡的龙虎山道序站了起来,嘴里继续传出施卿的声音。砰!
枪响头爆,人倒下。
紧跟着又有新的躯壳被施卿夺舍。
周遭的轰炸已经停止,更显得此刻的枪声格外刺耳,一声声叩响在众人心头。
直到满街洒满残肢和血水,裴行俭才终于开口制止了张嗣源。
“行了,义正。”
“不愧是父子,都喜欢做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
再次起身的施卿话音中带着喜悦,似乎张嗣源的暴怒让他感觉十分的快意。
“你也确实应该愤怒,因为这些人都是因你父亲而死。”
施卿朗声一笑,投影半空的画面紧跟着一变。
出现的场景并不稳定,而是处在高速变幻之中,似乎是一双人眼的视角。
裴行俭眉头蓦然紧蹙,双手十指因为紧张而死死攥拢。
视线的主人升上高空,低头俯瞰一座被大火所吞没的衙署。
“朱平煦你们朱家怎敢如此丧心病狂?!”
愤怒的吼声随着一道身影冲天而起,紧接着投影的画面变得模糊不清,周遭的一切因为疾速而被拉成斑斓的色带。
等到画面重新变得清晰,出现在众人眼中的赫然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更远处还有一具正在跌落的残破身体。
噗呲!
钢铁五指合拢,肉糜从指缝间溢出。
画面抬高,扫过一座被淹没在血与火之中的城市。
“杀,一个不留!”
砰!
张嗣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怒,可这一次他射出的子弹却失去了往日的准头,只是打碎了施卿的半边身体。
“我本以为李不逢的身边会埋伏着不知道多少好手,但从结果看来,他也是一枚弃子而已。张首辅的心狠手辣,小人属实是望尘莫及.”
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掌扼住施卿咽喉,单臂将他举了起来。
挚友的身死似乎并没有能够影响到裴行俭情绪,只是手背青筋显露,脸上沟壑更深。
他直视施卿充斥讥讽的眼睛:“为什么要屠城?”
“这还需要问?裴行俭,你难道不懂?”
施卿笑道:“张峰岳对你们狠辣无情,却对这些蝼蚁般的普通人百般容忍。他知道明明帝国顽疾难祛,却还是只把刀口对准了你们儒序自己人,杀几座不听话的门阀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陛下则不同,重病就要舍得去下猛药!流千万血,斩百万头,大明帝国就将在烈焰之中浴火重生!”
“放屁!朱彝焰这个疯子!”
裴行俭眼中戾气翻涌,他当然知道朱彝焰想干什么。
不过就是以鸿鹄肆虐血洗整座帝国,杀到从序者心惊,普通人胆寒,在人人陷入混乱与绝望之时,早已就被人忘却的朱明皇室再以皇家之师力挽狂澜,以铁血手腕荡平一切骚乱,一举夺回失落的民心。
接下来便是打散序列壁垒,摧毁人口基本盘,重建忠心于皇室的帝国军伍,从而实现帝国复兴。
而裴行俭之所以会这么清楚,因为这就是被刘谨勋奉若圭臬的‘大儒序’!
只不过其中的各家序列被换成了普通百姓,定鼎乾坤的儒序换成了他朱家的纵横。
“明白了?张峰岳心里明明就有答案,可他却始终不敢去选。就算给了你们儒序超脱凡人的能力,你们也依旧摆脱不了声名的拖累,这就是你们儒序的最大的弱点,虚伪!”
施卿的声音被挤压的异常尖锐:“他不敢走的路,陛下敢走,这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为陛下授业恩师,他张峰岳也算不虚此生。”
“朱彝焰想要借此攀升纵横序二?他成不了!”
动乱是纵横序梦寐以求的沃土,朱彝焰想要的远远不止是复兴这座帝国,他要的是朱家历代皇帝都没有掌握的力量,以及梦寐以求的不灭王朝!
“张峰岳庇护多年的法序反了,他放纵不管的门阀也反了,他手中还有什么牌?现在李不逢死了,就连刘谨勋也在他面前以死明志,却还是没能改变他的决定。现在的张峰岳出了一身彻骨冷血,他还剩下什么?”
“他明明可以,却偏偏选择了一条与天下众生为敌的路。这一切只是他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
志得意满的话音未落,裴行俭手中突然一松。
一道身影闪现在他身侧,抬手按住施卿的面门,将他的头颅连同脊骨生生拔出,贯在地上。
这一次施卿没有再继续出现,投射天空的画面也随之消散。
整条长街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裹挟着硝烟的夜风压在众人身上,异常沉重。
“义正.”
裴行俭看着站在身前的背影,缓缓开口。
“裴叔,我要去趟沿海,龙虎山剩下的收尾工作就只能劳烦您老了。”
裴行俭沉声呵斥:“这一切肯定也在老师的计划之中,你不要冲动.”
“人不轻狂枉少年,我虽然年纪不小,但从我知道自己是张峰岳的儿子算起来,可没多少年。当个不懂顾全大局的逆子,应该也没人会怪我吧?”
裴行俭嘴唇翕动,不过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张嗣源侧头看来。
“叔,我的‘数艺’不好,算不清楚那么多利益得失。但现在我爹这辈子最得意的三个学生之一死在了外面,我就得帮他老人家把李叔的尸体背回来,这样李叔的在天之灵,才不会误会我爹。”
张嗣源咧嘴一笑:“顺道啊,我还得告诉那些人。我爹给的答案,就算他娘的是错的,他们也得捏着鼻子给老子说一声对!”
人已经走远,话却还在裴行俭耳边。
他到底还是没有拦着张嗣源,因为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留下对方。
这一趟张嗣源必须要去,这一点他明白,张嗣源也明白。
“传令下去,江西行省境内,凡是龙虎山在籍道序,一个不留,杀!”
“是!”
长街孤影,裴行俭站在横流的血水中间,佝偻的脊背让他显得越发苍老,目光怔怔望着不知何时才会转明的黑天。
“白泽,就算不能站着生,也千万不要跪着死.”
“都走得慢一点,等着为师。”
金陵城外,老人俯身从瓦砾间捡起一面破烂不堪的披风,轻轻盖在刘谨勋的身上,口中喃喃自语。
在他头顶的夜幕之中,两道身影宛如划破天际的流星,仿若雷火般悍然相撞!
(本章完)', ')')